苏玨看得心惊。
楚先生言简意赅,粗心便是蒙恬浪得浮名,死不足辜。
可一想又觉蹊跷。
楚先生面沉似水,言辞锋利,几次有“竖子”“蠢如猪狗”等词汇呈现,一时候未有搁笔之意。
火终究灭了。
油灯已灭,楚羿闭着眼,半晌无声。暗淡月光恍惚了他的表面。
封皮老旧,册页泛黄,这书……看来是有些年初了。不过翻开内页却没有折痕磨损,看得出是被人细心保管着的。
思及此,苏玨仓猝闭了眼,挥散脑中残像。
陈年的册页倒是最脆弱不堪,毕竟连同那恼人的文章一起,散成了一桌的焦灰。
越苏玨想越感觉本身实在不该生机,对先生的歉意也越来越深。
苏玨微怔,尚不知先生何出此言,便见楚先生笔下生风,洋洋洒洒挥就一篇高文。
见他用心致志于书籍,心无旁骛,心下又是一番考虑。
这书里写得便是秦国大将蒙恬。他跟从始天子安定六国,立下赫赫军功。后秦国一统天下,蒙恬将军又率三十万雄师北击匈奴,光复失地,筑万里长城,威震北方。
自从楚先生救了他小儿子颜林以后,他们一家长幼便对先生戴德戴德。
当年父亲一门心秘密他埋头苦读,考取功名。但是课业古板有趣,他当时又年青,便总生出些贪玩的心机。常日里趁着父亲不重视,就会偷偷买些坊间戏文,别史传奇来读。
日落月升,又到了掌灯时分。
苏玨非常感念。
苏玨敢怒不敢言,可又戒不掉这小小癖好。
直到内里传来“咚咚”的拍门声,这才歇笔应门。
苏老爷子勃然大怒,称这些书为“闲书”,难登风雅之堂,因而撕的撕,烧的烧……多年保藏,竟是毁了大半。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哪家不是各执己见,相互争辩?以是政见之事,实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为此勃然大怒,倒显得小家子了。
苏玨犹自担忧着,不知如何是好,正这时,先生却蓦地展开双眼,惊坐而起。
苏玨自小便有豪杰情结,对那些交战疆场,勇猛善战的将军的故事更是爱不释手。
灯油洒在册页上,一时候火苗四窜,整本书都烧了起来。
——秦将军蒙恬,懦夫壮哉,拥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叛,然知死而守义,无罪见诛,守死不二,忠贤之士,感天动地,千古叹惋!
便如万尺修建,瞬息间归于碎瓦,残岩断壁,暮气沉沉。
山野精怪最是精通勾心摄魂之术。不能想,不能想,不然便是着了那妖魅的道,结果不堪假想。
只怕那“心有所属”也是诬捏而来吧。
楚先生明显也见了这两行笔迹。只见他眼睑微垂,似在深思,稍后从一旁拿过笔墨,提笔便是“荒诞!不知所谓!”几个大字。
因而死力压下要往那老槐树下去的念想,苏玨再次将目光投向楚羿。
说蒙恬之以是能够统领北方雄师,不过是因为王翦父子前后病逝。当是时,匈奴来犯,始皇别无他法,只得由蒙恬领军。是以论气力,无轮蒙恬为将者也,于嬴政眼中,王氏父子皆优于蒙恬。
于扶苏,对上不能尽忠,于将士,对下不能尽责,恰好却又以忠义之姿捉弄先人,实乃大秦之罪人。
楚先生天然不知身边站了只正自省的鬼,课业筹办结束,他便独自起家,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