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恰逢楚羿刚到村上,苏玨替他说文解字,两人时有交集。苏玨因而心机一动,干脆以奉送为由,将残剩的“闲书”都转送到了楚羿这里,偶尔借端来翻翻,聊解相思之苦。
可……如何会在楚羿这里?!
苏玨犹自担忧着,不知如何是好,正这时,先生却蓦地展开双眼,惊坐而起。
楚羿在门旁与颜七酬酢客气,苏玨却俯在桌案上看那文章。怎料越看越是憋气,越看越是窝火,的确是要气炸了心肝脾肺肾。
便如万尺修建,瞬息间归于碎瓦,残岩断壁,暮气沉沉。
先生悻悻望着面前残骸,薄唇轻抿,一言不发,跌坐于木椅当中。
回想起来,那日多数是李大人自说自唱,而先生重新到尾都是模棱两可的态度。独一句“心之所向”出自先生之口,恐怕也是就着对方话题而下,一时敷衍之辞罢了。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日子一长,便被父亲抓包了两三回。
自从楚先生救了他小儿子颜林以后,他们一家长幼便对先生戴德戴德。
见他用心致志于书籍,心无旁骛,心下又是一番考虑。
楚先生明显也见了这两行笔迹。只见他眼睑微垂,似在深思,稍后从一旁拿过笔墨,提笔便是“荒诞!不知所谓!”几个大字。
且不说一向恋慕有加的蒙将军被写成了这般模样,但说这楚羿竟直接将文章写在了本身的批评之下,的确岂有此理!
苏玨犹自深思,本觉得睡着了的先生却梦话出声,神情惶恐无措。苏玨听不清内容,却模糊于月光下窥见那人头上一层薄汗。
当年父亲一门心秘密他埋头苦读,考取功名。但是课业古板有趣,他当时又年青,便总生出些贪玩的心机。常日里趁着父亲不重视,就会偷偷买些坊间戏文,别史传奇来读。
先生翻页极慢,明显读得用心。书中很多字句都被人用笔勾画出来,乃至有的空缺处还留有几句考语。
本来是颜家老七。
一怒之下,苏玨双手拍案,怎料一旁的油灯竟然回声而倒。
苏玨猎奇于内容,因而便也凑到近前。只是越看越感觉奇特,越看越感觉熟谙,再细心辨认了下留白处笔迹,竟是一时讶然。
——秦将军蒙恬,懦夫壮哉,拥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叛,然知死而守义,无罪见诛,守死不二,忠贤之士,感天动地,千古叹惋!
何况这书是本身生前赠送楚羿之物,既是赠送,那便是人家的东西了,人家在本身的书上直抒胸臆,本来也无可厚非。倒是本身“西去”多年,早已不属于这人间,就算瞥见甚么,也应当视而不见才对啊。
苏玨微怔,尚不知先生何出此言,便见楚先生笔下生风,洋洋洒洒挥就一篇高文。
楚先生面沉似水,言辞锋利,几次有“竖子”“蠢如猪狗”等词汇呈现,一时候未有搁笔之意。
夜风敲打窗棂,树影在窗纸上留下婆娑姿势。
想起住于河底的龟叟常说“放下即安闲”,却不知这尘凡当中又有几个真正的安闲之人。
急喘一阵,楚先生看向窗旁,垂垂静下心神,倒是再未重新睡下。
原觉得先生无欲无求,现在看来倒是错了。
苏玨视野落在那双微种的手上,不由微微皱眉。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忧愁,想着此人伤了手,如何也不知包扎一下,便就这般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