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只要呼吸声连绵。
“哦?耳朵如何?”
苏玨看得心中一阵揪痛。却不知是为了李大人那几枝被弃如敝履的柳条,还是先生眉心间那几条深到仿佛永久填不平的沟壑。
楚羿垂眸不语,李尧便又向前靠近了些。
如许想着,再望向楚羿,苏玨心中便如安静的湖泊,无端出现层层微波。
苏玨眼神摆布飘忽不定,一时候难堪透顶,竟不晓得要如何自处才好,一不谨慎,便又瞟到了先生。
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恩爱拜别,所欲不得。苏玨想,人生有八苦,可先生仿佛将这八苦都占尽了似的。
楚羿闻声,惊坐而起,忙向声响出看去。
情深不寿。
见状,苏玨一阵惶恐失措,想也未想便穿墙而出,连滚带爬地朝着老槐树奔去。
楚羿尚将来得及回绝,那方带着些许淡香的巾子便已覆上脸颊。
李尧神采庞大,似在体味其中深意。半晌后终究拉开两人间隔,惨白着一张脸,单独强笑道:“如此看来,均存倒是差点孤负了飞白。”
好轻易找到一块凸起的山石避雨,再相互看去,两人皆是衣衫半湿,狼狈不堪。
李大人低头,看着两人足尖相抵,不由深吸一口气。
“耳朵圆小,多薄情。”
额间一层薄汗,楚羿终究在一声难抑的低呼后,重归于安静。
油尽灯枯,当室内重归暗中,先生复又展开眼来。
展转牵挂,纵死不忘……先生又岂是薄情之人啊。不过皑如山上雪,皓如云中月,此情终只为一人,斯人已去,便再无觉得继。
携阳而去,披雨而归,去时人成双,归时影孤傲。
先生见了立足,寂静半晌后,便将这些柳条尽数拔起,连同衣衿上的柳球一并,全数丢进了屋后的树林中。
鼻息融会,衣衿跟着呼吸起伏,薄唇近在天涯,充盈津润……李尧垂了眼睑,不由自主便朝着那唇瓣凑过甚去。
楚羿沿着河岸,冷静朝下流走着,直走到一处水流湍急的险要之地,才停下脚步。
苏玨忍不住猎奇,靠近了去看。
在水下栖居十载,苏玨怔怔望着面前奔腾的河水,不过几日不见,竟感到非常陌生,又令人……畏敬。
待看清了,才发明楚羿手中拿着的竟是一小撮头发!
河中礁石密布,激流拍击在巨石上,一时溅起千层白浪,浩大彭湃,响动震彻两岸。
如同落花遇流水,一个要两情相悦,一个要如水厚交。
“眉毛平而阔,秀而长,双目果断有神,勇敢刚毅,性聪敏也。鼻翼饱满,主根底丰富;双颧高而不露骨,为人重责重义。唇薄……”
俄然,先生握住李尧覆在耳侧的手,声音清冷。
李大人神情专注,行动轻柔,倒叫先生一时候不知该如何开口。
雨虽已停了多时,但漏雨的房梁下仍有水滴隔三差五的滴落。屋内湿气沉重,先生侧卧于床上,似已熟睡,呼吸却还是清浅。
点一盏油灯闲坐于窗前,直到雨停风起,楚羿才起家外出。
他……刚才口中叫、叫得甚么来着?
念念不忘……谁能想到夙来淡薄如云的楚先生会有如此情深之时呢。
火借风势,刹时伸展开去,厚重的烧纸扭曲舒展,垂垂化为焦黑的灰烬,带着点点星火,被夜风吹起,扬洒向远方。
苏玨尚将来得及看清写于承担皮上的名字,先生便一把火烧着,将其扔进了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