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盯着劈面之人半晌,竟是哈哈大笑起来:“重情重义?飞白可真折煞我也!!当年于法场哭诉一声‘丞相’,以后不久我便被打发去了湘西。如果不是太傅从中周旋,只怕至今还在莽荒之地做那小小县承。当年初入翰林,家中墙上挂的是‘正气凛然,仰不愧天’,十载后,倒是将那恭维阿谀,虚与委蛇之技学得个炉火纯青。这十年来,我口中便连一个‘方’字都未敢提,你可知为何?”

“方家落魄,妻离子散,连抄家所得之物,亦被经手之人中饱私囊。我何曾想过我方府之物有朝一日竟会流落到这粗鄙之地,为乡野之人把玩。”

苏玨越细思便越想笑,可惜那两个嘴角却好似挂了千斤的秤砣,不管如何也扬不起来,一时竟是无地自容。

苏玨怔然,回想起当年从父亲手上收到这棋盘,未过量久,的确发明棋盘下方刻着一个隶书的“弈”字,其下还记丰年份日月。

只是刚将酒碗倒满,正欲伸手去端,手指尚未碰到那陶土碗的碗缘,那碗竟然“啪”地独自翻倒。

将手中棋子重新摊放于盘上,眸间失了温润笑意,头一次如此庄正严厉,李尧坐直了身子,定定望向楚羿。

李尧错愕。

但是李尧的目光却似钩子,纵使你不去看他,也会被那锋利的尖锋死死揪住不放。

“苏玨……”楚羿俄然侧过埋在手臂间的头:“我当年对不住你,亦从未对你好过……只是我现在想对你好……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

多日未曾理睬过本身的人,现在竟说出如许的话来,苏玨心中却生不出半分恼意,倒仿佛吃了苦胆似的,只剩下满心满嘴的苦。

楚羿迷含混糊地想着。

“恕飞白不能远送。”

李尧哼笑:“萧贺萧丞相,当年的萧侍郎,因揭露佞臣有功,这十年来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于政上无建立,却对那恭维媚上的手腕极其精通。拉拢朝臣,勾搭内侍,沆瀣一气,将这朝堂搅得个乌烟瘴气,暗不见天。萧贺当年与恩师有私仇,方家家破人亡尚不能解其心头之恨,现在这三省六部当中,那个若敢提一声当年方丞相如何,只怕不出三日,必有后话。”

见他这般喝法,苏玨暗自心忧。

烈酒顺着棋盘而下,流了一榻一地。

他酒量不佳,只两杯下肚,便感觉头晕目炫,难以支撑。

“飞白莫非就没有甚么话想同我说吗?”

他悄悄望着楚羿,面上神情俄然有些庞大难懂。他便在门口站了一阵,才略带哀意地启口:“飞白保重。”

楚羿双拳攥得发白,颤声道:“飞白……乃局外之人,实不能替方公子定夺。”

那手苗条丰润,指甲方刚正正。

是不是像在看那跳梁的小丑?井下的青蛙?

可那不是本身的手啊……

复又想起当年那少年忽见此棋时的神情,一时候竟是不敢去细思那面庞背后的痛苦。

少顷,李尧噗嗤笑出声来,几次点头:“好好好,旁观者清,飞白于局外,公然看得透辟,均存佩服。民气不成勉强,飞白起初亦表白偶然宦途,既如此,践行酒业已喝罢,均存便就此告别了。”

他便再无言语,只是独自端起酒碗,如饮白水般,将碗中之酒一饮而尽,见碗空,复又倒满。

楚羿起初从内里拎了两坛酒返来,与李尧也只对饮了一碗。因而这剩下的烈酒,便一碗接一碗,尽数灌入了先生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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