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羿略作沉吟,玩味道:“正三品。由都察院直入礼部,看来萧丞相对我方氏一族,当真恨之入骨。”
方家一夕颠覆,萧贺当居首功。
楚羿垂了眼,将那早已放凉了的汤药置于一旁,悠悠道:“既如此,楚某身材不适,这便要歇下了,大人请回吧。”
可现在细思,倒是悔怨不已。
白叟家年老,少言,慢条斯理,却自有一番成竹在胸的气度,想必是京中很驰名誉的医者。
恨?
楚羿神采惨白,目光却澄彻,不去管李尧面上菜色,淡淡一笑:“树倒猢狲散,郭太傅薨,临阵背叛者无数,趁此机会投诚示好,倒是再合适不过。”
“李大人,楚某有一事相托。”
“流民巷中流民,身形样貌均与飞白有几分类似,加上易容,万丢脸出马脚。”
“强虏来的?”
一番诊看后,楚羿在小童帮衬下,将外衫缓缓褪了去,暴露缠满条条粗布的身子。
楚羿幽诙谐念着,慨叹心中欲说之辞千万,竟皆被那“弑师之仇”四字抵了,不由劈面前之人又生出几分佩服。
“哦?不知何物竟如此首要?”
李大人一怔,似未想到楚羿竟有此问,犹疑半晌,遂温言道:“飞白现在伤势未愈,谈离京为时髦早,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以保养身材为重。”
“礼部,左侍郎。”
李尧面色又丢脸了几分,游移一阵,却只道:“明升实降。”
言罢,便从李尧手中接过药碗,目若止水:“本既无爱,又何恨之有?”
通盘奉告,万全无失,却不成想。
或许是被那句“卖师求荣”所刺,李尧手上药匙一抖,药汁又重新洒回了碗中。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紧抿双唇,半晌,才迟疑道:“飞白……可爱我?”
那一身锦缎的轩昂青年接过药碗,交代迎春退下,便独自坐于床侧。
楚羿畴前寡言,李大人同他一处时总能够滚滚不断,得意其乐。可现在楚羿亦是不语,李尧草草三两言后,倒是悻悻地不知该说些甚么了。
李尧欲进又退,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作罢:“那……飞白好好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如此想着,楚羿继而开口:“圣心难测……只不过萧贺现在对劲失色,怕是想不到此出。今有前丞相对劲弟子卖师求荣,背叛投诚,萧贺恨不得昭告天下以解心头之气,授你侍郎之职,亦是有挫杀太傅余党锐气之意。”
“不送。”
当日官兵突入之际,贰心中只想着此遭被擒,凶多吉少,若将香囊佩于身上,他一旦身故,恐怕会扳连那人,因而情急之下便将那香囊从颈上扯下,以求保全。
萧贺昂首帖耳,被斥后连连悔过,声泪俱下,直称丞相一言叫人如饮醍醐,今后今后定当痛改前非。
“公子,该换药了。”
望闻问切。
于狱中两月不足,楚羿周身高低早已难见无缺之处,胸前背后几道鞭伤乃至深可见骨。若不是萧贺事前有言交代,要留他一口气在,活着送至法场,只怕他一条性命早就不保。
因而便见着李大人的面色更加的暗澹,双目竟是泛红。
楚羿不觉盗汗涔涔,那薄汗浸入伤口,便如万蚁噬骨,倒是强自一笑,与那老者相互垂首道别,目送着那一老一小缓缓拜别。
李尧依言,隔天公然又来看望。
熟不知小人丁蜜腹剑,倒是早将这当庭热诚之仇服膺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