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羿闭目不语,少顷,喉间含混一声,便算是应了。
小九面上有些难堪,游移一阵,终还是依迎春所言,凑至她跟前,抬手去别那木簪。
小九神采便像是吃了颗苍蝇,端着书册的手模糊有些抖。只见那少年双唇紧抿不语,胸口起伏,似正死力压抑着甚么。半晌,只见他深深出了一口气,方这才合上册页,道:“公子既然不喜,那不如换本书吧。”
“啊?”
斜着一双丹凤眼睨着那少年从木椅上起家,楚羿唇边挑起一抹似讽非讽地含笑:“不教百家姓,不教千字文,对着半大的孩子竟是用《资治通鉴》《三国志》发蒙,你那书院先生倒是很有大师风采。”
鹅黄色的花苞团团簇簇,暗香浮动,确是为这萧索夏季平增了多少活力。
迎春见状,便见机地一笑,万福道:“那迎春就不打搅公子看书了,有事公子再唤我们。”
迎春分开后,书房内再次规复到最后的温馨。屋内生着火炉,阵阵暖意直烘得人昏昏欲睡。楚羿将手中史乘翻过两页,视野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几枝尚未盛开的腊梅上面。
一阵冷风跟着李尧行动灌入阁房,带进多少寒凉。细心看去,那人罩在身外的青色大氅上,竟是沾了细细一层雪花。
“叫得跟杀猪似的!!有那么疼嘛!!”嘴上虽仍不依不饶,迎春撇撇嘴,倒是放手放了小九一条活路。
合法两人你瞪着我,我瞅着你,对峙无言之际,书房外却传来一声笑语,随即门帘便被人从外撩起,时隔多日不见的李大人已是举步入内。
……
小九见状急了,忙点头摆手地求她小声些。孰料恰是此时,石墙外却传来几名男人开朗的大笑,不知他们正聊些甚么,倒是笑得畅快非常。
“你簪子要掉了。”小九指了指她头上。
“迎春……”正这时,小九却语中带怯地开了口。
“公子方才唤我?”推开书房房门,小九探进半个身子,便瞥见楚羿坐于桌案前,用手支额,似正在闭目养神。
“实在如何!?莫非还想骂我不成?”迎春一瞪眼,调门又拔高了一截:“姑奶奶还没问你呢!我那厨房里放着的卤鸭掌都到那里去了?”
像是没见着少年胸膛起伏,狠狠深吸了口气似的,楚公子轻描淡写地持续道:“亦无妨,你尽管接着念便是了,我虽不好为人师,但若碰到生字僻字,倒也可为你讲授一二。”
小九手中拿着那一本《唐诗》,亦不再扣问那人定见,便独自翻开册页念了起来。
可面前这布衣公子倒是一口好本领,偏生能从那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上嘴唇碰下嘴唇,这花鸟风月从他嘴里出来便成了矫情,春怨闺情便成了艳俗,就更不消提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怀古诗,只一句“无能”便十足打发了。
话音未落,楚羿便看着那少年“腾”地站起家来,两步移至书架前,将那书册插回,遂又取了新的下来。
与李尧目光相对,楚羿一笑,道:“没甚么,不过是书读得乏了,便叫小九过来念于我听。”
楚羿目光随她手势而上,不经意一瞥,便瞅见那稠密乌发间一只小鲤鱼正从木头浪花里蹿出半个身子。
“《三国志》如何?”
“干什嘛!!”迎春没好气地吼。
小九那尚端着书的手滞了滞,眉心一蹙,少顷却还是冷静将那本《墨子》还了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