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和尚点头笑道:“我也正成心与师弟说来。以我观之,武当山创派的张真人,天都峰授业之黄山老祖皆可称得上是这类人。他们参六合之禅,悟沧桑之道,创天下无双武功,却放下江湖名利,教人好生钦慕。”
瘦和尚也甚为感慨:“本来师兄也有如此猜疑。想必这清净法门也只要可淳禅师的修为能够勘破了!”。
“阿弥陀佛!”胖和尚双手合十道,“削发人衣是僧衣,三衣本是粪扫之衣。鞋是草履,蒲草乃是无情众生。头是秃顶,剃度之身早无亲情牵挂。这三样东西本就是绝情之物,即便它们被雨淋透,对师弟你来讲又算得甚么烦恼呢?故而师弟所得‘清净’乃是因你身外无情所困,却不必然是‘真清净’。”
胖和尚喟然道:“阿弥陀佛!尘凡繁华之地,我一个世外之人有何迷恋?只是现在又将行走江湖,不知何时才气复见可淳禅师,迟早聆听教诲。”
谁知瘦和尚竟脱下一双泥污不堪的僧鞋,拎在手上赤足而行,因笑道:“我这叫‘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天然是‘无鞋’胜‘有鞋’了。”本来一起脚下湿泞早令瘦和尚苦不堪言,只是方才他与师兄会商梵学禅理,怕被师兄指责不恭,才一向忍耐没有脱鞋。
胖和尚素知师弟喜闻怪杰轶事,兀的方才聊到清净之道,恰好与他听闻的几位世外高人行迹相合,更兼师弟意兴正浓,旋即又说道:“再如本朝建国智囊、诚意伯刘伯温,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谙阴阳遁甲之术,更晓天命造化之道。他助太祖天子安定四海一统江山,名义上是大明的建国功臣,又安知他不是为了令天下止戈,百姓免遭涂炭呢?”
――调寄《渔歌子》
胖和尚见状成心开解,刚巧火线烟雨昏黄之处有一道驰名的景色,遂以手指道:“师弟且看,眼下不及一盏茶的工夫,我二人便已走到这苏堤石桥了。此去道虽难行,你我脚力却不差。岂不闻‘竹杖草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乎?”
是以自古此地多有高人雅士结伴随游,或于青山秀水之间;或于水月楼台之上;或于繁花巷陌当中;或于乌篷渡船以内,煮酒烹茶,谈古论今,吟风颂月,好不清闲安闲。
胖和尚见他举止有失高雅,却又是随他率真的本性,一时无言相劝。二僧不约相视大笑不止。
胖和尚顿了顿,续道:“实在若说于清净当中悟得大道,也并非独一我佛家弟子。历朝历代古往而来的那些个大贤至圣无不如是。他们多数暮年求道,而后历经一番不凡磨难终成正果,到头来又能放下毕生功业,勘透尘缘存亡。”
不知不觉他二人已行至城门之下。这一带原是杭州贩子一处繁华地点。现在大雨滂湃而下,门路两旁早已是冷冷僻清、寥寥落落。
瘦和尚一旁听的入胜,得知张真人和黄山老祖确有其人,千古怪杰刘伯温也能够是豹隐假死,他不由心潮彭湃不能自已。但是现在他的心机只在这些怪杰异事上,那里顾得上体味胖和尚所喻清净之道,脱口讥笑道:“甚么‘偶然似故意’的事理我不懂,但时下这‘天真胜有邪’的事理我可比师兄你更晓得。”
更有那官宦弟子、富庶商贾附庸风雅之徒负贵好权,不吝奉出金银财宝、珍玩名器,藉此皋牢能人志士以壮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