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身材矮小，面黄肌瘦，依偎在那男人胸膛前，有点惊骇地挣了一挣，男人便顺势放他下地，段岭靠着他站住脚了，瞥见他穿戴一身玄色的袍子，武靴湿了一块，腰上系着一枚玉腰坠。
段岭甚么都顾不得了，接过碗，也不怕烫着了喉咙，立时就吃了起来。一碗鲜肉馄饨个大馅足，上头撒了芝麻与花生碎，一小块油脂化开在汤里，暗香扑鼻，碗下垫着烫熟的雪里红。
管家又递了张纸过来，那男人看也不看，收了起来。
但是他们十足都没有此人都雅，此人都雅在哪儿，段岭也说不出来。
段岭认识一片恍惚，面前尽是虚影与幻觉。
这男人肤色是麦色，如同画中人普通，鼻梁很高，两眼通俗，瞳孔里倒映着巷内的灯光，与那人间的漫天飞雪。
“我不去喂妖怪，别卖了我！别――”段岭一头朝桌子底下钻，男人手却更快，一把揪住了他，紧接着扣起苗条手指，在段岭腰间一弹，段岭便直挺挺地跌倒在地。
“他就是段岭？”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说。
他是尸妖不？段岭胡思乱想，万一尸妖要吸他精气如何办？不如带他去找别的人？不不……千万不能害人。
他怕得不得了，生恐这名叫郎俊侠的男人是妖怪变的，下一刻便要暴露獠牙，吞了本身填肚子，郎俊侠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后，段夫人查探那男人神采，见他已伸手入怀，取出数张花花绿绿的银票。
段岭侧躺在地上，微微抽搐，面朝门外，满身冻得僵了，他艰巨地坐起，男人走出去，跪在他的身前，细心打量他的面貌。
鹅毛大雪如被，山峦青峰如墨，白宣上一笔洒就，马儿就在这山川墨境里绝尘而去。
段岭想起一个故事――传说在城外的黑山谷里，有前朝起争端被杀的江湖客，埋在山里烂了上百年，等着小孩儿出来就找替人。他们先变成人，个个俊美无双，武功高强，找到小孩儿后，便带到坟里去，暴露烂脸，吸小孩儿的精气。
段岭的呼吸窒住了，他不知这男人想做甚么，他听丫环们说过，夏季夜里，总有人下山来买小孩，再送到山上去，供奉给妖怪吃掉，他本能地产生了惊骇。
“说话啊！逃生子！小牲口！”
他把汤碗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筷子，吁气，这才转头瞥见了郎俊侠。
段岭逐步规复了神智，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你如何了？”男人眉头深锁，问道。
段岭腹中打鼓，朝馄饨摊上望去，那名唤郎俊侠的男人停下脚步，沉吟半晌，而后把他放下，摸出几个铜钱，扔进馄饨摊前的竹筒里，收回“当啷啷”的声响。
“你吃。”郎俊侠说。
段岭的旧袄破了个洞，袄里缝着的芦花沾了那男人浑身。
他抱着段岭，穿过半是暗影、半是灯光的长廊，背后一起扬起飘飞的芦花。
“驾！”
“吃饱了？”郎俊侠问，“还想吃甚么？”
段夫人朝他笑，又将目光转到段岭脸上，朝他招手，段岭下认识地退了半步，躲到那男人身后去，紧紧攥着他的袍角。
那太阳变幻成一盏灯，跟着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灯光照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