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辽帝南下，一起攻破陈国上梓，汉人便撤进了玉璧关，玉璧关以南三百里，连着河北府尽归于辽。河北府有个汝南城，自古是中原与塞北的货色集散地，现在落到辽国版图中，汉人西逃的西逃，南撤的南撤。昔年河北第一大城，当今一片段瓦残垣，只剩不到三万户。
他是尸妖不？段岭胡思乱想，万一尸妖要吸他精气如何办？不如带他去找别的人？不不……千万不能害人。
天光渐暗，冷寂无声，汝南城中，千家万户点起暖和的黄灯，房顶覆盖着一层温和的雪被。唯独段岭仍在柴房中颤抖，他饿得神态不清，面前都是混乱纷杂的画面。
腊月初八，一抹落日残照，汝南城内，青石镂着金辉，犹若滚金的石浪铺满冷巷。段家院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
段岭的呼吸窒住了，他不知这男人想做甚么，他听丫环们说过，夏季夜里，总有人下山来买小孩，再送到山上去，供奉给妖怪吃掉，他本能地产生了惊骇。
紧接着，小孩一个箭步，不要命般地将泼妇掀翻在地上，照着她脸就是一拳下去。
男人还是不吭声。
但是他们十足都没有此人都雅，此人都雅在哪儿，段岭也说不出来。
段岭埋头狼吞虎咽，饥饿感已克服了他的惊骇，正吃得满嘴汤水时，一袭狐裘又披了上来，裹在本身身上。
有人等在城门下，给郎俊侠开了城门，骏马一起向南，在大雪纷扬中沿着官道飞奔，不是去乱葬岗，也不是进黑山谷，段岭稍稍放下了心，在那颠簸中不住犯困，在郎俊侠身上干爽的气味中垂垂入眠。
“可现在我连您的名号都不晓得。”段夫人又说，“这么稀里胡涂地交给您，来日地府之下，可如何朝段小婉交代呢？您说是罢？”
巷内白叟声音传来，每到迟暮之时，老王便挑着担，穿行于大街冷巷。
鹅毛大雪如被，山峦青峰如墨，白宣上一笔洒就，马儿就在这山川墨境里绝尘而去。
“吃饱了就走罢。”郎俊侠又说，伸脱手要牵段岭，段岭只朝后缩，往卖馄饨的老王投去求救的目光，郎俊侠却一翻手，将段岭的手握住，段岭不敢挣，乖乖跟着他走了。
“卖馄饨――喽。”老者的声音悠然道。
男人仍不吭声。
孤寂暗夜，灯火明灭。
段岭想起一个故事――传说在城外的黑山谷里，有前朝起争端被杀的江湖客，埋在山里烂了上百年，等着小孩儿出来就找替人。他们先变成人，个个俊美无双，武功高强，找到小孩儿后，便带到坟里去，暴露烂脸，吸小孩儿的精气。
段岭：“我不走！我不走――！”
“出世纸在这儿。”段夫人又说。
“出来！”马夫粗声粗气地说。
六合者万物之逆旅，工夫者，百代之过客。
走廊两侧，暖和的房中传来女孩猖獗的笑声，和大雪的沙沙声，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混在一起，而六合，垂垂地暖了起来，也有了光。
“你吃。”郎俊侠说。
“抱病了？”那男人说。
小孩张嘴就咬，管家婆凄厉叫道：“杀人啦――”
“卖馄饨喽――”
男人一手捏着药丸，喂进段岭的嘴里，继而将他抱进了本身怀中。
段岭喘着气，五官扭曲成一团，连站着的力量都没有了，“嗳”了一声，就重重坐下去，小孩获得回应，仓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