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桃桃听来是那么的轻柔。她又想到了他那双温厚的手和阿谁春梦。
土司大老爷“咦”了一声,说:“狗儿欺负你?”
桃桃低眉扎眼“哎”一声,说:“爹,出门呢。”说毕,侧身碎步就要从土司大老爷身边畴昔。土司大老爷又叫了一声:“桃桃。”
第二天上午,阳光暖和。人们该忙甚么就忙甚么去了,只要桃桃闲着。阳光下,桃桃慵懒地纳着鞋底,除了拉线时的沙沙声,桃桃悄悄地坐在紫色竹(紫竹--湘西特有种类)椅上,就如同悄悄的土司府大院。土司大老爷提着一个笼子,走到桃桃面前,停了下来。桃桃一眼认出那双圆口棉鞋恰是她做的,头也不敢抬,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低眉扎眼地说:“爹,遛鸟去?”
土司大老爷“哦”了一声,说:“那就快归去吧。”桃桃走了几步,土司大老爷又说:“擦去泪,让人瞥见不好。”
没了风吹日晒,没了田间劳作及家务活计的艰苦,桃桃的皮肤仿佛更白净了,身子也胖了些。不过,和本来红扑扑的面庞比,多了些惨白和踏实。没有嫁到土司府上时,桃桃有事没事和奶奶唠叨个没完,和娘亲热也好,辩论也好,话张口就来,和四个一个比一个猴精、调皮的弟弟更不消说,分的花生或黑豆少了一颗,或者该谁去倒泔水,凡事皆能够大喊小叫吵翻天。当时候,她活很多么实在!--别了,无忧的童年;别了,无忧而爱梦幻的少女期间;而现在,有谁和她说话?有谁和她辩论?这个又聋又哑的花痴哑巴大哥,除了会对她“哦欧哦欧”,甚么都不会。
桃桃扯脱手绢擦了擦眼,刚走几步,便又停下来,高耸地说了一句:“哑巴哥不可!”就低头快步走了。土司大老爷望着桃桃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结婚那天早晨,桃花丫头见哑巴大哥睡得那么香,高兴极了。她想,如果他每晚都睡得那么香,忘了她的存在,那该多好。成果如她所愿。第二天早晨,他还是睡那么香。桃花丫头又高兴了一天。第三天,她起了狐疑。第四天,哑巴大哥仍然老诚恳实睡在她身边,碰都不碰她一下。她半夜醒来,侧过身细心打量,他鼻息安稳均匀,一点鼾声都没有。哪像他老爹,鼾声穿过几道门,震得耳膜都痛。看着看着,心性仁慈的桃桃俄然发明,哑巴大哥长得很都雅,嘴巴、鼻梁、额角,砥砺得有棱有角。他若不是又聋又哑和花痴--哦,花痴仿佛没了--那该多好。
“没有。”桃桃道。
一天,桃桃去娘家返来,在桥头碰到正往县城去的土司大老爷。土司大老爷见了她,跳上马来,喊了一声:“桃桃。”
第六天早晨,哑巴大哥牧养的一头小母牛要下崽。哑巴大哥乐得像过年。他和一帮比他有经历的放牛娃(如石头娃)在牛栏里上窜下跳,直到一头血淋淋的小牛犊拱了出来,他才心对劲足地回家。回了家,他从门背后取下大裤衩,“哦欧”两声,早就恭候了数个时候,困得哈欠连天的两个家主子速跑到井边,把那打水的辘轳动摇得咿呀咿呀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