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三两下换好衣裙,又取下簪钗金饰,包在丝帕当中,并着本来的衣裙,不谙练地打了个承担。
忽而,她身子一瞬瘫软,直倒在他怀里。她再撑不住了,再撑不起了,还好酿哥哥还在。
罢了,她放下暖炉,望着面前的布衣,忽而一怔,久久不能转动。
七娘度量负担下得车来,陈酿忙去相扶。一时四目相对,只觉光阴流转,双双感慨万分。
陈酿强撑着挤出个笑,又替她紧了紧裘衣,只道:
只是,见陈酿的袍子薄弱,她又忧心道:
陈酿微微一怔,低头凝睇着她。只见她已哭得不成人形,这等梨花带雨,楚楚不幸,那里还是畴前阿谁爱笑爱闹的谢七娘呢?
只见她素面朝天,乌发盈盈,随便挽成个不着名的髻子。一支荆钗横插脑后,再无甚妆点。
对于南逃之人而言,七娘自谢府庄子出来时,穿戴服饰已过分华丽了。现在避祸之际,若现于人前,难保不会有民气存歹意。
七娘看着他,才收住的眼泪,却又簌簌而落。
她从未这般打扮,乍然见着,陈酿蓦地一怔。
七娘轻叹一声,取下头上的金钗,将碳火拨灭。眼下无处买碳,烧一刻便少一分。酿哥哥长日执鞭赶车,双手必定裸着,待明日出发,也留些给他暖手。
何况,谢府的表亲,一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一名是贵丽无方的郓王妃。只怕,连廊上的鹦鹉燕子,皆不成逃脱,何况乎人?
“不打紧的。”陈酿摇点头,“幸亏雪已渐小了,不似前些日子。待再往南些,就更暖了。何况,酿哥哥堂堂七尺男儿,那里会怕冷的?”
陈酿如何不明白,她心中郁结,岂是一日而成?
七娘望着他,暴露信赖的神情。在她内心,她的酿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呀!
七娘不知他的筹算,却也听话地点点头。酿哥哥说甚么,便是甚么。
故而,路过贩子之时,陈酿决计买了套粗布衣裙,以作讳饰。
但是,诚如酿哥哥所言,乱世当中,人被逼到了绝境,不免不会有盗窃掳掠的行动。一番张扬,反倒惹事。
七娘正兀自发楞间,忽听帘外陈酿道:
“蓼蓼,可换衣毕了?”
只见七娘垂着眸子,近前一步,忽捧起陈酿的双手,塞入裘衣当中。
前头的村落已然空空如也,大略是为着南逃,倒遗下很多空屋子。只是,空屋子虽多,南下的人更多。
未几时,七娘忽觉肩头压了个物件。顷刻间,风雪不侵,却也不冷了。她低头瞧去,心下猛地悸动,原是陈酿的半旧裘衣。
待再醒来时,天已尽黑了。
今后后,她的那片天,由他顶着!
如许的衣物,畴前是见所未见的,连家中最末等的下人亦不会穿。
陈酿将驴车拴在一处草屋背面,只让七娘换了荆钗布裙,方能下车。
可七娘何辜?她不该过如许的日子!
七娘有些不知所措,只抬眼看向陈酿:
她就在他怀里沉甜睡去,不知年光多少。
畴前不过随口感慨,却并未过分上心。现在恰见了七娘的模样,一时之间,才明白是如何的五味杂陈!
而从今今后,再没那样一个谢府了。没了权势滔天的家人,亦没了众星捧月的糊口。
陈酿的手早已冻得通红,七娘触上之时,只觉猛一个激灵,偏她却不肯放开。
何况,一件半旧裘衣,比之七娘本来的衣物,毕竟要浅显很多。即使旁人眼红,见有男人同业,多少也会有所顾忌,出不得甚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