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蓦地一揪,一时候反不知如何应对,心下一阵小鼓乱擂,突突作响。
进得帘内,劈面一阵暗香扑鼻,暖阁内颇是暖和,火烛透明,亮彻如白天,与内里大相径庭。
暖炕上,守着檀木镂空雕花炕桌,仙鹤捧寿灯台下侧身坐着黄色大袖衫的太后,霞帔满绣云霞龙纹,金翠刺眼。
很久,响起太后的咳嗽声。我将头压得更低,太后感喟一声问:“传闻,你是江南人氏?”
我忙跪地谢恩,太后又叮咛打赏了美人一对儿镯子,一副羊脂玉耳坠儿。
我怔愣半晌,似未听到她的话。
太后这是作何筹算?清楚是她成心为之,既然赐赏她亲手缝制的鞋给致深,本是无尽的荣宠,但是她却在那鞋内扎了绣花针,这如果致深脚踩上去,可不是……
果不出我所料,太后接在手中翻开看时,是一双男人的圆口宫缎鞋子。这鞋子同致深脚下那双太后前些年犒赏的鞋子普通无二,我不觉心中一沉,慧巧那日领赏时担忧的太后未能如往年常例赏致深一双亲手纳的鞋子,莫不是这双就是太后本年为致深纳的鞋?
“书香家世?”
屋内静到极处,太后不语,似考虑了甚么,一笑道:“孙悟空再聪明本事,毕竟是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的。”她唇角噙了一抹笑,悠悠地声音似绵中含了刺,猛得刺得我心惊肉痛,尚不及细细寻味这话意,太后便一笑换了话题,指着炕头那黑漆描金的柜子叮咛:“翻开靠左下数第二个柜子,那蓝色的宫锦包裹拿给我。”
太后正守着金盆浸手,也不看我,就叮咛一句:“赐坐。”
我满眼的深思,却逃不过太后的眼神,她打量我一笑,指尖悄悄地抚弄那崭新的鞋子对了灯光比亮着自言自语说:“老眼昏花了,不如畴前,一双鞋,停停歇歇的就缝了一年。”
未几时,皇上疾步而出,我随了世人跪送圣驾,不过偷眼在人群中看那幼年的帝王,一双俊美的眸中熠熠含泪,面色惨白。我内心一阵凄婉悱恻,一个男人,还是一国帝君,眼睁睁看着本身敬爱的女人在一群主子面前被如此欺侮,竟然没法援救,他情何故堪?
我不觉更是心惊,慧巧这又是如何了?我不过进宫这些时候,便看遍了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想来都是胆战心惊。
“八夫人,请吧。”安公公幽幽地带路道,我定定神,将吓飞的灵魂收回,缓缓前行。
“臣妾汗颜,臣妾的曾祖,曾是东林书院的山长。”我谨慎谨慎地说着,声音轻柔,还不等我持续说着家世,太后一笑道:“令祖谢平文,也是江南大儒,科举春闱大闹考场,轰轰烈烈的被官方传为嘉话,自此你家就家训世代不仕。”
我倒身欲跪,她手一虚搀笑了道:“先帝都未曾定罪,你何必严峻呢?传闻,你家里只你兄妹二人,有个哥哥同反动党勾搭,被下了大狱,累得你卖身取保救兄,堂堂江南王谢才女,就委身给了周总督为妾?”太后的感喟的声音尽是温和,反是震惊我心底那片最怕触及的荏弱,昔日谢家一夜家门遭变,上天无路上天无门的惨景,又历历在目。
我迈步进屋,举首是一扇苏绣双面孔雀屏风,屋内静悄悄的似是无人,待绕过屏风时,忽见一道丹凤朝阳红罗软帘的门外,低头跪着一名宫中女官装束的人,看着身形,我不觉一惊,想认又难以置信,竟然是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