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了动惨白的唇,无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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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感觉很风趣,在五年之前,她们还只是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孤苦无依,住在陈旧荒弃的城隍庙,整天为填饱肚子焦头烂额,到了明天,她们各自都将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名字,还会有一群从未会面的家人。
提裙上梅花亭,夜风混乱她额际的碎发,侧目朝远处望,紫禁城的表面在夜色中影影绰绰,在六合间巍然耸峙,清楚恢宏壮阔,看在她眼中,却像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庞庞然,狰狞如鬼。
“……”阿九闻言合了合眸子,眼底悲惨之色掩尽,将指缝里的银针狠狠刺入了她的风府穴。
真傻。
阿九冷冷看着不速之客,纤纤五指微动,短剑翻转几下,寒光从那人的眉眼一起掠过下颔,照亮她的脸。
阿七突然瞪大了眼,仿佛不成置信,断断持续道:“我是大人最得力的人,你竟敢……”以后再没了下文,她的身躯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安静得近乎冰冷,如死水。
穿过抄手回廊,阿九拖着阿七的尸身跨过了垂花门,排闼进了楼亭榭。她直起家来捶了捶腰,舒活一番筋骨,脚尖点地纵身一跃,将白绫穿过横梁,挽了活结,复将阿七的脖子套出来,她左脚上的秀履落了下来,身子在半空中飘摇不定,阴风阵阵,诡异得骇人。
脚步声,轻巧却细致,该当属于一个女人。
她眼中的警戒同防备缓缓褪下去,略显惨白的唇微微抿起,定定神,复合衣躺回了那张贵气却冰冷的罗汉床,抬手覆上额,神采略显怠倦。
少顷,房门被人从外头悄悄推了开,沉闷的一声“吱嘎”,在沉寂的夜里很高耸,被冷夜的风拖了老长,刺耳得教民气生恶感,像是来自阿鼻天国的鬼哭呢喃。
阿九的面色冷酷而安静,缓缓合上眼,文雅的唇畔却浮起了一丝自嘲似的笑。
拖着一具尸身在夜色里走,光是听听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事,阿九却显得稀松平常。她神采很淡定,淡定得不像一个不敷十五的女人,那双标致的眼眸里不见半分同龄女人该有的傲视天真。
相府里有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孤儿,他们没驰名字,也没有畴昔,独一有的,是狗普通的虔诚。相较他们而言,阿九是荣幸的,和明天要一同入宫的几个女人一样,她们有标致的面庞,勾人的手腕,以是她们成为了相府中的乾字号,履行最光鲜的任务--入宫,成为当明天子的嫔妃。
阿九垂下眼睑,浓长的眼睫掩去眼底的统统苦衷,俄然抽出广袖里的短剑,闭上眼朝着左胸处狠狠划了下去。
推开红木门,夜里的风仿佛更冷了。阿九紧了紧身上做工邃密的苏绣,抬头看天,如墨的穹窿上挂着一轮苦楚的月,就连投落下的光影都是暗澹的。
“今晚,怕是没有人能睡得下。”阿九拿剑抵着阿七,半眯了眸子一步步朝她走近,“七姐明晓得大人的端方,还敢冒然在相府脱手,胆量倒不小。”
怀旧又如何,在相府的五年时候不算短也不算长,却足以令她明白一个究竟--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比活下去更首要。
她神采警戒,四下里一番环顾,肯定周遭无人,这才将尸身拖出了流云阁,一起往阿七所住的楼亭榭走,相去不远,约莫半盏茶的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