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马屁将方旭说得极是舒泰,乃呵呵笑道:“刚才读《韩昌黎集》,读到《龙说》一节,‘云,龙之所能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成欤。’太子是龙,我便做那片云也就罢了。若不是太子这真龙,我这片云又有何用?”
蒲月二十八,夜。
太子怔怔看着徐恒道:“莫非彻夜我便只能守在这东宫里,甚么事也不做?”
太子一愣,转头看着徐恒。徐恒道:“方东阳疑我,恐我漏出风去,便要我在东宫陪着殿下,免得我与旁人会面,节外生枝,我从他便是。殿下确是不宜出宫,只放心在此,待事定自会有人来禀。”
徐恒正色道:“殿下天然晓得彻夜宫里将有大事产生,若事成,殿下出不出东宫都必将继天子位;若事败,殿下出宫与否便大有分歧。”
方旭斜睨了许嵩一眼道:“你自放宽解,再不会有事的。”
政事堂南边不远的东宫,现在也已掌上灯烛。后殿太子寝宫内只燃了两盏灯,是以并不非常敞亮。南窗下的榻上放着矮桌,桌上摆了一张青玉棋盘,棋盘上着了百十个吵嘴子。徐恒坐在桌旁,气定神闲,太子却在地下,在黑处与亮处灯影之间,来回踱着步。
许嵩忙又将酒斟满,道:“教员淡泊名利,天然心志澄明。但我等旁观之人,却如何能不钦服教员。便是太子,也将教员视为我大郑之基石。教员百年以后,登凌烟阁,配享太庙已是定命,新朝已立,又有何人敢说教员‘逆臣’二字。功耀千秋尚不敷论,入文庙,受先人千年祭拜,方配教员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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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申时已吃过晚餐,方旭却又特地叮咛小厨房备了酒菜。看看已是酉时末,方旭便唤许嵩道:“维岳,事又做不完,忙甚么,来,与我小酌几杯。”
方旭举杯轻呷一口道:“彪炳史册我不敢想,只要史乘不将我归入《逆臣传》便足矣。如果彻夜以后,我大郑基业能传之数百年,我这数年的运营便没有白搭。至于可否功耀千秋,但凭先人评说罢。”说罢将杯中残酒饮尽。
徐恒嘲笑道:“确是方东阳教我在这里陪着太子,但却不为看住殿下,而是为看住我。”
徐恒凝睇太子,重重点头道:“殿下只能待在这里,不能出东宫一步。”
许嵩道:“教员与太子合则两利,分则碌碌,教员这云须得有太子这真龙方能为灵,‘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若无教员,太子可否成龙尚未可知。”
许嵩应了,又写几行,便放下笔揉揉颈项,迈步到里屋来。方旭已盘膝坐在炕上,许嵩一腿上炕,一腿垂下,侧身坐了。
方旭笑道:“我已年过半百,老朽之人罢了。太子若得登大宝,今后帮手他的,还是你等年青人。今后可否助太子治国平天下,佐太子为一代令主,便要看你们了。有望彪炳史册之人实是你等。”
太子道:“我晓得便是出宫也是于事无补,然要我待在这里,我终是心烦意乱,不得清净。”
徐恒本该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的,但受方旭之命,彻夜便留在东宫伴随太子。眼看太子烦躁,徐恒只却淡淡道:“太子殿下说不下便不下了,只是殿下想如何打发这长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