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昂首,已流下泪来。郑帝眼中也似有不舍之意,却还是缓缓道:“朕刚才说了,不时到梁都来见朕,朕也想与你叙话昔日之情。本日朕也乏了,你便先归去罢,过后自会有恩旨的。”
郑帝深深看了徐云一眼,语气却仍平和:“冲之太谦了,你入庙堂三十余年,对政事的观点比那些陈腐文人更透辟,只是你不在其位,便见不到在其位者方能见到的事,也不知这此中的难处。是以,以旁观者论政,便不免有纤细的偏差。这也是难为你了,今后你如有政事之见,便来见朕,朕与你一同商讨,看我两个老夫比那些年青人如何。便不要扰他们在朝之人了,他们也有难处,岂能总顾及我们这些昏聩之人。如此,只怕别人要笑你与朕都是老胡涂了。”说罢哈哈笑了起来。
郑帝点头道:“好,你三子都已成器,可谓虎父无犬子。今后要靠他本身了。你放心,朕也会经常照顾的。”
徐云道:“陛下为臣开解,臣感激不尽。然臣请致仕却也非全为克日之奏议。臣年事已高,身子常有不豫,前日出征北疆,便生着力不从心之感。满县失于贼手,四周百姓被掠,皆是臣之过。臣思之,恐今后精力更加不济,有负国度、陛下之望,况臣后辈将军尽有能征善战、智勇双全,不逊于臣者,足以胜此重担。是以请辞,容臣归老林泉,保养天年,请陛下恩准。”
次日,政事堂明发两道诏谕。其一,姚礼调任之事郑帝揽责,其二,弹劾徐云之奏章皆留中,朝中不得再私议。
笑了半晌,郑帝止住笑声道:“朕与你也久未如此闲谈了,不想还如当年普通投机。你家中景况如何?朕记得你有三子二女?”
徐云也笑道:“臣遵旨,今后少不得滋扰陛下。只怕两个白发老儿在此坐而论道,别人却不将陛下与臣之见放在心下。”说罢与郑帝一齐笑了起来。
徐云道:“陛下好记心。承陛下垂问,臣确是有三子二女,现在最大的孙子都已加冠了。臣宗子徐慎,任平阳府太守,次子徐慷蒙陛下恩情,荫职参军,现任虎贲军长林卫都统制,随卢豫戍守汉中,三子徐恒也是陛下恩情,不使他离臣太远,现在都中任梁州府推官,臣长女嫁与宝文阁待制庾济为妻,现已寡居三年,次女嫁与河东提刑使赵巽为妻。劳陛下顾虑,臣家中都好。”
郑帝道:“朕本年六十有二,你小朕四岁?还是五岁?噢,小朕五岁,那是五十七岁。朕虽时有小恙,却自发精力尚可,你武人出身,打熬的好筋骨,如何尚不如朕?”
郑国延佑七年七月二十一,郑帝下旨:少保徐云封海丰侯,加兖海节度使,原封赏食邑还是,恩允致仕。
徐云笑道:“臣如何敢与陛下想比。臣长年出兵放马,身上伤有二十几处,伤筋动骨的也有几处,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更是比不得陛下。陛下春秋鼎盛,龙精虎猛,客岁更是新添了一名公主,这臣如何比得。”
没有批复,没有留中,洪福传谕,宣徐少保觐见。时郑国延佑七年七月二十。
徐云起家跪下道:“臣谢陛下。”说罢叩首伏地。
榻边新设了一椅一几。徐云谢恩,脱了梁冠放在几上便坐下。郑帝又唤道:“洪福,给徐少保上茶。”
郑国已有多年没有以郑帝的名义明发诏谕,这两道诏谕收回,朝中争议之声终究垂垂停歇。连着三日,再无报酬这二事上疏。方旭悬着的心终究渐渐放下。但第四日,一道奏疏突破了朝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