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此行，为求正法。不至婆罗门国，毫不东归一步。纵死途中，也不悔怨！”
“不必这么急吧？”王祥道，“大师伤还未愈，不如再多住几日。”
酷寒、风沙、鬼怪孤魂，仿佛随时筹办着将突入者拖入无边的天国。
天空一片碧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方才升起的庞大太阳暖暖地照在行者背上，给他的身材披上了一层轻柔的晨光。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终究咬牙将放在水袋上的手抽回。为了能够走下去，他必须忍耐。
站在一旁的赤离已经等不及了，一见仆人翻开水囊，便吃紧忙忙地将脑袋凑了过来。
终究，在时候之轮的辗压下，它们再也支撑不住了，生命纷然灭亡时的悲怆，被风沙捻成了抵挡炼狱的固执。在一次次日升日落的光辉中，染成了大漠一道不朽的风景。
他猛地愣住了脚步！回顾西望，两行长长的足迹映在面前，一向延长至天涯……
痛苦充满了全部身心，自进入大漠以来，他在诵经念佛之余，总会想起畴昔的一些事情，他晓得这是业力使然，因此并不在乎，更不去成心禁止。思路这东西要来就来，要去便去，何必那么在乎呢？
老马悲嘶一声，跑上前死死咬住他的衣袖。
看着被吸进了大半袋净水却仍然枯燥的沙地，看动手中空空瘪瘪的水袋，玄奘一时万念俱灰，半晌也没有动。
母亲！他在内心呼喊着，谁知刚一动念，母亲就悄悄消逝，顷刻间无影无踪……
玄奘呆立半晌，便冲动地迎上前去，紧紧抱住赤离的脖子，悄悄地念一声“阿弥陀佛……”他的眼睛酸涩，却早已流不出泪水。
正想着是不是再劝说几句，却听玄奘说道：“那么，贫僧这就上路西行去了，居士多多保重。”
一口气跑出十余里，直到看到几棵虬曲的树，两匹马才停了下来。
玄奘不但愿本身也成为一具干尸，是以，他总会抓紧凌晨可贵的阴凉光阴多走一程，然后，在太阳升起两丈高后，找一个高大的沙丘，躲在背阴处歇息，以保持体力。
站在这些焦黄的胡杨面前，玄奘双手合什，深深一揖，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敬意。
“不！”他脱口而出。
除了诵上一段《往生咒》，祝祷他们往生极乐天下外，他还能为他们做甚么呢？
实在这么做也很伤害，一旦遭受暴风，就要被活埋了。兵士们说，戈壁中的风暴能够把整座沙丘刮到天上，再将狼藉的沙子抛洒下来。人若在里头，会被活活扯破。
这便是阿谁传说中令人生畏的莫贺延碛？这便是阿谁足以淹没任何火食的猖獗天国？
“记着，如果水喝光了，就别再吃东西了，不然死得更快。”福贵说道。
玄奘将手放在马背上，冷静地安抚着。
这座烽火台建在一座小山包上，用土墼砌累，夹层用芦苇层层迭压，烽台下是一片胡杨树林，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了沙泉。
高处的尘云，低处的沙丘，统统都如鬼怪普通，在风里变了形状。
往回走是基于理性做出的挑选，但是对他而言倒是一种残暴的煎熬，这煎熬不但是精神的，更是心灵的。
既然已经决意赴死，又何需求这匹无辜的老马一起陪葬呢？
“多谢居士，”玄奘合掌道，“贫僧想趁着天光早点解缆。”
他坐在滚烫的沙地上，没有动，本来敞亮的眼睛因缺水而变得暗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