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归又嘲笑数声,待要调侃几句,却见榻上人眼睑微动,正醒转过来,他仓猝俯身靠近,柔声唤道:“爹。”
卧房内便只剩胡氏父子二人,胡岩风见这少年欲言又止,心头雪亮,心知迟早有这一日,面上却暖和道:“不归,你有话便说。”
天涯茫茫无归程,六合虽广无归路。
胡不归笑道:“谁敢让我受委曲?”他游移稍许,又道:“爹,孩儿有话说。”
这三年间,胡岩风受创伤折磨,日夜不成寐,饶是他肉身刁悍,却也经不住真血龙魂培植,现在鬓角染霜,显出了几分老态。
求学谷结界重重,凡人难近,这三年却因申明鹊起,谷外垂垂堆积人群,构成了小小村庄。
“不归……”胡岩风凄声道,“我……对不起你。”
胡不归又是兀然一笑,低声道:“爹爹,幸亏你挽留我。”
胡不归自青鹏背后一跃而下,昭王府侍卫、主子齐涌而上,齐声道:“恭迎世子回府。”
胡岩风低声感喟,胡不归字字句句,仿佛洞彻贰内心普通。
展长生在他怀里转动不得,手指紧攥成拳,几乎将座椅扶手捏成两段,毕竟嘶声怒道:“既然要说闲事,就先拔↑出来!”
胡岩风寝殿门外,侍卫林立,见胡不归现身,个个躬身施礼,驱逐世子。
墨先生低声道:“圣宫特使留了宫主口谕,命王爷放心留守琼英养伤便是。”
罪过之树,难结善果。
胡不归言语甚重,仿佛一柄冰冷铁锤,重重砸在胡岩风胸口。
展长生颤声道:“师兄……”
胡不归只垂下头,任眼泪洒落,濡湿了乌黑丝被,自嘲般笑道:“爹爹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孩儿却还是爹爹的孩儿,水深炽热,阴曹地府,终归要陪着爹爹去。”
胡岩风眼神茫然,却还是握着胡不归手腕不放,“我当初……不过是为自嘲,未曾想过挽留你。”
胡岩风一言不发,只因他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胡不归的端倪便略沉了沉,足下却不断顿,穿林荫,过廊桥,风尘仆仆,难掩暴躁。
胡不归在求学谷外跪了七日七夜,夏桐生不过是于心不忍罢了。
他顿时呼吸一滞,面色愈发灰白,只带着些许惶恐,用力抓紧胡不归的手背。
那侍从便不敢再出声,只低眉敛目,跟随胡不归停在书房前。
那少年恰是胡不归,此时跪得身姿笔挺,低眉敛目,恭声道:“家父昔日作歹,受掌门惩办,乃是顺天之举,家父与我,绝无半句牢骚。只是家父受了三年折磨,日日不得安眠,现在已靠近油尽灯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求展掌门垂怜,饶家父性命。”
胡不归一眼扫过,便有侍从知机上前道:“世子,王爷正候着您哪。”
展龙兀自道:“桐生心软,难成大事,归去好生经验他。”
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
张易等人天然也是一筹莫展,唯有送出传讯灵符,只盼早日将动静传入展永内行中。
“那野小子倒也得了夏元昭几分真传,”展龙低声一笑,将两枚传讯灵符捏得粉碎,低头奉迎亲吻怀中师弟玉白耳廓,“竟来了求学谷发挥苦肉计,求你救胡岩风那厮一命。”
胡不归嘲笑道:“来便来了,不过是训戒催促,还要小爷去驱逐不成?”
胡岩风低声一笑,便牵涉伤口,挣动间胸膛窜起烈焰,本日这炙烤却仿佛更加狠恶,自皮肉到五脏肺腑,尽数被烧作焦炭普通,炽烈难忍。他应道:“既然晓得,何需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