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确是皇命,周钱心肝两颤,肚腹肥肉挤做一处,腿肚子抖三抖,又小退了一步。唉,真他娘的倒霉,咋俄然间就来了这尊大佛,如果然让这个难缠的监察史抓了小辫子,怕会生出大波折。
就在周钱想入非非之时,陈元稹冷冽一笑,调侃道,“周大人还是省省吧,别搞那些劳民伤财的虚架子,本官夙来不吃这一套。”
一番客气的赔罪之言,周钱信手拈来。他原是个纨绔后辈,樗栎庸材,对于这类迎来送往之词,熟稔于心,了然于胸。
周钱点头撤退,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肥厚身躯已是染了层薄汗,衣服后背印出一团湿渍,狼狈之意,昭然若示。
这堂堂一县父母官竟是驽马铅刀,朽木粪墙,巴邑老百姓的糊口,可想而知啊。我大梁的官,甚么时候竟是成了这般模样,痛哉!
周钱肥厚的身躯摆布闲逛,官帽坠落一旁,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实的官袍也被拉扯得乱七八糟,他用力摆脱衙役们的束缚,手脚乱挥,直急得脖子上青筋暴起,脑门上的热汗一颗接着一颗,交叉滴落,汇成一股子小溪。
陈元稹嗤笑一声,抖抖衣袖,上前大步,摊开紧握的右手,一块巴掌大的金色腰牌静卧掌心,闪现于世人面前,上书“御敕监察史”,几字皆是正楷之体,方刚正正,暗含威仪,不容置喙。
一番言语,恭维阿谀之意显而易见。
“这...这是天然,下官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质疑皇命啊”,周钱被唬得愣了愣,随后回过神来,忙点头哈腰地应道。
言讫,合座哗然。
既然验出对方并不是冒充的宵小之徒,自是不敢怠慢,周钱用衣袖狠狠地擦了一把额上盗汗,强自平静,作揖赔笑,“大人微服前来,下官愚笨,不知深浅,很有失礼,获咎之处,还望陈大人包涵。”
周钱闻言一怔,正欲再说些甚么,却见陈元稹一挥衣袖,蓦地喝道,“来人!脱去周钱的官袍,将其押入大牢,听候本官鞠问!”
陈元稹浑身一颤,怒不成遏。他原是刚正不阿,宁死不弯的主,见了这等厚颜无耻之徒,五脏六腑都气得直冒火。
不知为何,本是浑身有些炎热的周钱顿感一阵冰寒袭来,手脚发凉,仿若病笃之人掉进深渊前的有望惊骇,毫无但愿。
周钱见陈元稹吃了秤砣铁了心般,执意答辩于他,也就不再顾及甚么面上文章,直接撕破了脸,大声辩驳道,直搞得脸红脖子粗。
周钱见状,俄然眸子一转,巴巴地凑到陈元稹跟前,“大人远道而来,驾临本县,观察政务,实乃下官之尊荣。然巴邑乃弹丸小地,偏僻瘠薄,大人一起驰来,必是车马劳累,不若移步充盈楼,待下官好生叮咛,备上美酒好菜,经心折侍,为大人拂尘洗尘,何如?”
“哈哈哈,周钱,你这厮为祸乡里,横行无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目今死光临头,倒也这般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国法典刑!也罢,本日,老夫就在此升堂问案,让你输个心折口服,也算对得起这巴邑县受你残害的父老乡亲了!”
在周钱看来,目今的大梁朝廷里,官员个个似人精,七个腐,八个贪,下派到了处所后,不是拿金银,就是娶姨太,没干过几件闲事,这陈元稹大要看着行峻言厉,一派正气,指不定又是个表里不一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