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孝直睡也未睡,醒也未醒,嘴角颤抖道:“我本是章怀太子故旧,却成全了外姓之人,宿世因果,如此循环,岂是我等凡人所能停止?只是此人戾气太重,若不劝以善举,迟早成为祸星,我既知之,岂能坐视不睬?”
“大张旗鼓,奉诏入京便是。”宇文孝直难掩心中高兴,吱吱笑道。
文若连连点头,皱眉道:“既然行以商粮,不如化作商贾,埋没兵甲于粮中,经巴蜀汉中,偷渡子午,再夺长安?”
宇文孝直曾任朝廷命官,中书省草拟圣旨的流程自是烂熟于心,摹拟口气,下诏道:“大唐天子令,挞伐叛贼,关中缺粮,特命宇文孝直入剑南,调粮五千石,本日返回,不得耽搁。”
文若卷腿而坐,再作揖道:“老先生,此计尚未成熟,说出来,还望老先生莫要笑我。”
文若听得鼓起,不免有些胡涂,心想:“这子午谷与宇文氏族兴粮救国又有何干系?”文若心中有惑,却知宇文孝直必有后话申明,沉下心来,继而就教道:“老先生莫非有要事拜托?”
宇文孝直打个酒嗝,嬉笑道:“黄口庶子,你尚且年幼,急甚么?”
宇文重犹疑再三,见宇文孝直老态龙钟,不忍玩弄,感喟间,已为白叟盖好被褥,吹灭油灯,扶手作揖去了。
“啊?这是为何呀?”宇文重满身一紧,紧抓着宇文孝直衣袖,不解问道。
宇文孝直听过文若慷慨之言,还是沉寂,久久未语,含胸低头,斟满各自酒樽,拾起此中之一,举至胸前,手腕掠起髯毛,樽中温酒微烫,悄悄一吹,热酒洒落一片。宇文孝直低头眨着眉毛,唇纹深陷口中,绷着脸皮,自饮一樽。文若见宇文孝直异状,举起酒樽,借作揖之势,与之对饮。
“何诏?”
文若话音刚落,宇文孝直竟吱吱吟笑起来。文若不顾那些,胸中情感已起,放下酒樽,自如坦言道:“老先生,当今天下渐入富庶,大有米贱粮足趋势,如此物价,米面屯之无益,反而亏损,商之有利,无人合作。如此情势,文若愿领西氏部族世人,以岭南贱银为本,手掷重金,籴以贱粮,散金银以行粮商。十年以内,范围骤起,四通八达,乃至货通天下之势。今后藩镇成势,尾大不掉,兵多粮贱,届时必有商贾追求暴利,贱籴于藩镇军城,高价售卖于京畿,如此一来,朝廷必究,文若只需按粮不动,朝廷定委宇文氏族以重担,借此均衡粮价,摆布藩粮出入。五十年内,一旦藩镇祸乱,出征杀伐,集合粮草,备与贮用,必有前兆在先,届时文若只需假以更调,断绝其粮,待兵士叛变,藩镇必败。天下祸乱,止于粮断,纵有藩兵百万又能如何?宇文氏族之危亦可顺势而解,如此曲线图之,难道分身?”
文若自幼读史家百谈,可真要行如此大事,当真不知所措,埋头苦思好久,苦涩道:“虽有藩乱在外,朝廷必定有所警悟。晚生之计,将氏族青壮后辈化作女装,穿戴幕离,蒙混通过关卡,待入长安后,再行运营。”
“五十年内,藩镇祸乱,朝廷集结重兵清缴,届时关中捉襟见肘,得空自保,此时公子若派一只劲旅,以川蜀为根,趁机出汉中,穿子午,直攻长安,则关中必克,大事可成。届时天下大乱,公子持王室,立新君,遣大将一员,死守潼关,三年不出,借机南和六诏,西退吐蕃,屯垦十年。十年后,关外纷争称帝,公子高举复国大纛,光复中原失地。再十年,凭长城以拒北狄,弃安西而守陇右,拔雄师攻取九曲故地,收青海要地,至此,吐蕃之危已解,盐铁源源不竭,关中再无腹背大患,陇右得以万年,安西四镇亦可光复,百年以内,天下万民方能免于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