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强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和。此三至者,非贤人莫之能尽。故非贤人莫之能王。贤人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也。桀纣者、其志虑至险也,其志意至闇也,其行动至乱也;亲者疏之,贤者贱之,生民怨之。禹汤以后也,而不得一人之与;刳比干,囚箕子,身故国亡,为天下之大僇,后代之言恶者必稽焉,是不容老婆之数也。故至贤畴四海,汤武是也;至罢不能容老婆,桀纣是也。当代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有天下,而臣汤武,岂不过火矣哉!譬之,是犹伛巫跛匡大自发得有知也。
有擅国,无擅天下,古今一也。夫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者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
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令人不斗。人皆以见侮为辱,故斗于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斗矣。”
子宋子曰:“见侮不辱。”
是又畏事者之议也。天子者埶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无所诎,而形不为劳,尊无上矣。衣被则服五采,杂间色,重文绣,加饰之以珠玉;食饮则严峻牢而备珍怪,期臭味,曼而馈,伐皋而食,雍而彻乎五祀,执荐者百余人,侍西房;居则设张容,负依而坐,诸侯趋走乎堂下;出户而巫觋有事,出门而宗祝有事,乘通衢趋越席以养安,侧载睪芷以养鼻,前有错衡以养目,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护以养耳,三公奉軶、持纳,诸侯持轮、挟舆、先马,大侯编后,大夫次之,小侯元士次之,庶士介而夹道,庶人隐窜,莫敢视望。居如大神,动如天帝。持老养衰,犹有长因而者与?不老者、休也,休犹有安乐恬愉如是者乎?故曰:诸侯有老,天子无老。
夫乱今然后反是。上以没法使,下以无度行;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如果,则上失本性,下失天时,中失人和。故百事废,财物诎,而祸乱起。王公则病不敷于上,庶人则冻餧羸瘠于下。因而焉桀纣群居,而盗贼击夺以危上矣。安禽兽行,虎狼贪,故脯巨人而炙婴儿矣。如果则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虽此裸而薶之,犹且必抇也,安得葬薶哉!彼乃将食其肉而龁其骨也。
是又不然。血气筋力则有衰,若夫智虑弃取则无衰。
夫曰:泰初薄背,故不抇也;乱今厚葬,故抇也。是特奸人之误于胡说,以欺愚者而淖陷之,以盗取利焉。夫是之谓大奸。传曰:“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此之谓也。
是不然。觉得治邪?则人固莫触罪,非独不消肉刑,亦不消象刑矣。觉得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但是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矣,乱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惩其未也。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是谓惠暴而宽贼也,非恶恶也。故象刑殆非生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
应之曰:但是以人之情为不恶侮乎?
曰:如果,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斗也,必以其恶之为说,非以其辱之为故也。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斗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哉。但是不斗者,不恶故也。古人或入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戟而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丧猪为辱也哉!但是不惮斗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斗;虽知见侮为不辱,恶之则必斗。但是斗与不斗邪,亡于辱之与不辱也,乃在于恶之与不恶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恶侮,而务说人以勿辱也,岂不过火矣哉!金舌弊口,犹将无益也。不知其无益,则不知;知其无益也,直以欺人,则不仁。不仁不知,辱莫大焉。将觉得无益于人,则与无益于人也,则得大辱而退耳!说莫病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