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开物 附录 野议》译文[第6页/共11页]

夫使倍赋而得法，民犹可堪。今赋增而法愈乱，纳广而欠转多。上有布告下行，山民未见影形，罢了藏于高阁；下有解批投上，岳牧甫经目睫，而即擢抵旧逋。夫小民即贫甚。但使眉目不分，昔日编银一二者，今编一两五六钱；昔日派米一石者，今派一石二三斗，并入一册当中，追完共解，藩司分款而支应之。倘雨旸不愆，竭脂竭力，犹可应也。乃本日功令不然，逐件分款而造。牙役承行，最利其分款而追，则点卯、润笔通例，可逐项而掠夺也。因而一里长之身，甲日条鞭，乙日辽饷，丙日蓟饷，丁日流饷，戊日陵工，己日王田，庚日兑米，辛日海米，壬日南米，癸日相连甲乙日，客岁、前年、先前年旧欠，追呼又纷起。一年当中，强半在城；一产业中，强半受楚津口城门，来往如织。风景及此，有不从乱如归者哉？

嗟夫，用兵何常之有？守城之兵，妇人孺子可与焉，他不管矣。出战之兵，一村以内，必有勇过百人者；一邑当中，必有智过千人者。遇合招揽，总在一将之身。昔者张宪、牛皋不逢武穆，一庸人之有体力者耳；扈再兴、孟宗政不遇赵方，一土豪之能自主者耳。倘今经略、督抚，日廑栋焚剥肤于怀，不杂功名繁华之想，血诚达于上帝，格言誓于军前，而草泽豪杰不起而应之者，岂气声感化之理哉！

军兴措饷，其策有五：因敌取粮，为上上策；酌发内帑，节流无益上供，修明盐、铁、茶、矾，为中上策；暂行加派，事平即止，搜括州邑无碍赋税，增益税关货钞，为中策；搜括以外，又行搜括，裁官裁役，而后再四议裁，为中下策；加派一不敷而二，二不敷而三，算及间架、舟车，强报买官纳粟，为下下策。

若夫制虏之策，最早屯田。今之议者，先议清屯。夫北方自云中抵山海，东方自成山抵蓬莱，荒闲生谷之地，广者百里，促者十里，瀰望而是。近年又增以兵过之地，室庐墟而田亩芜者，间亦有之。即亿万牛耜，垦之不尽，必戋戋求百年之前经历数主影占形改之田，而始议耕，何其愚也。

吾人半是为贫而仕，使其止足在念，即卑官津润，原可俭用娱老；而日夜计度，括其所得，多方馈送，营求荐章。不代直指思人满之数，不为国度想功令之严，馈送而外，尽其统统，央托贵绅。使其得也，再任一定有了偿之日；其不得也，则数年心力膏血，付之东流，而归林萧索，不成言矣。缙绅素封之在承平之世也，稍有羡金，必牢藏，为毕生与子孙之计。其在本日有钱闲住者，唯恐子息不生，耽耽拜候故宦之家，子孙产存而金尽者，与行商坐贾有能而可托者，终朝俵放，以冀子钱。转眄及期，破颜催并，究竟本来，不知那边出办，何况子钱？在我为本悲伤，在彼求人无路，郁怀思乱，谁执其咎？

普天之下，民穷财尽四字，蹙额转相告语。夫财者，天生地宜，而人功运旋而出者也。天下何尝生，乃言乏。其谓九边为中国之壑，而奴虏又为九边之壑，此指白金一物而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