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海将目光从那木梯上收回,看看施兰生。
施兰生见了陈学海畅怀一笑道:“学海兄,本来也爱读这《西纪行》?”
二人站立船头,安然相对,晚风吹起长衫,就像一青一白两只水鸟。六合气象,都在二人胸中。所谓意气风发,所谓少年壮志,当真只要在少年的时候,才来的恰刚好!
第二日,陈学海一睁眼,大铺上空荡荡只剩了本身一人,忙上了船面极目望去,四周山高千仞,两岸飞瀑流水,端的是迤逦壮阔。更兼此时乃是晚秋时节,漫山层林尽染,当真美不堪收。
耳入耳得有人在念这首《蝶恋花》,陈学海便接口道:“数点沙鸥堪乐道,柳岸芦湾,老婆同欢笑。一觉安眠风波俏,无荣无辱无烦恼。”
冬儿喝了碗粥,便又说累了,陈学海清算了餐盘便出了客房。见冬儿只是精力不好,却仿佛并未活力,陈学海本已沉到谷底的表情又垂垂高涨了起来。
陈学海心中不平,对那满江红枫绿树,游鱼白鸟再提不起半点兴趣。
当夜陈学海与施兰生及几个船工挤在一处安息。施兰生仿佛倦怠非常,盖着被子一动不动。陈学海连日身材劳累,虽与别人共卧一榻浑身不安闲,翻了几翻也就昏黄睡去了。
陈学海转头,瞥见正在笑看本身的施兰生。
贰心中憋闷,喃喃道:“你不喜好我和兰生来往么?”
半晌,吱呀一声门开了,田冬儿还是昨夜那身打扮,神采却惨白如纸,倚在门框上喘气。
施兰生神采煞白道:“兰生不堪酒力,要回房歇着了,大哥包涵!”
陈学海心中只想着昨晚南七所讲,草木变幻人形的“山鬼”,只不过才半日,这田冬儿和施兰生都变了模样。
陈学海道:“这《西纪行》虽是传奇志怪,却借妖魔口,说人间世。这《蝶恋花》寥寥数字,写尽渔人看淡风烟,清闲江上的人间之情,可不比那些八股文章通畅的多了?”
陈学海脸红了红,想到冬儿心中却涌起一阵甜意,嘴上却道:“我们知己订交,理那丫头何为?她不懂礼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公子自去旅游,冬儿累了,想多睡会儿。”说罢,田冬儿闭了门又出来。
施兰生笑道:“本来我与兄长同病相怜。”
陈学海愣在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陈学海只得在那大铺上硬躺了半日,一边揣摩倘若真有山鬼,到底是美艳的田冬儿还是漂亮的施兰生,尚未揣摩出个究竟,便被船儿摇摆的昏昏睡去。一觉起来已是午餐时分,陈学海忙又去看冬儿。
陈学海不由痴痴望着江上风景。
“公子交甚么样的朋友,那里轮获得我们下人来管。”屋内轻飘飘地飘来一句。
学海忙三步并作两步跑至冬儿的客房,悄悄拍门道:“冬儿,到蜀地了,我陪你去看看风景!”
陈学海便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号召。
多年后的陈学海和施兰生仍能记起这一天傍晚在长江上奇绝壮阔的风景和几年后绍兴街头小酒馆里那一桌后代儿红的醉。
施兰生道:“只怕你那冬儿丫头若见我与你喝酒,还不将我的酒碗碰碎?有这等丫头同欢笑,兄长才是‘一觉安眠风波俏,无荣无辱无烦恼’,羡煞旁人。”
陈学海何曾受过这等气,硬声道:“那我究竟如何做得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