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那前面一指。只见那毒雾愁云内里,仿佛开了一个大圆门似的,一眼看去,有十几里远,其间有个大广厂,厂上都是列的大磨子,排一排二的数不出数量来。那屋子约莫有三丈多高,磨子上面中间堆着无数的人,都是用绳索捆缚得像寒菜把子一样的。磨子上头站着很多的阿旁,磨子上面也有很多的阿旁,拿一小我往上一摔,房上阿旁双手接住,如北方瓦匠摔瓦,拿一壮几十片瓦往上一摔,屋上瓦匠接住,从未错过一次。此处阿旁也是如许。磨子上的阿旁接住了人、就头朝下把人往磨眼里一填,两三转就看不见了。底下的阿旁再摔一个上去。只见磨子中间血肉同酱一样往下贱注,当中一星星白的是骨头粉子。
老残问道:“中间公事忙的很,此处有几位同事?”顾君道:”五百余人。”老残道:“如此其多?”顾君道:“我们是幕友,另有内里办事的书吏一万多人呢!”老残道:“公文如此多,贵东一人问案来得及吗?”顾君道:“敝东亲询案,千万中之一二;平常案件。均归五神讯办。”老残道:“五神也只五人,何故足用?”顾君道:“五神者,五位一班,不晓得多少个五位呢,连兄弟也不知秘闻,大抵也是分着省分的吧。如兄弟所管,就是江南省的事,其管别费事的朋友,没有会过面的很多呢,便是同管江南费事的,另有未曾识面的呢!”老残道:“本来如此。”顾君道:“本日用饭共是四位,三位是投生的,唯有中间是回府的。叨教尊意,在饭后即归去,还是略微玩耍玩耍呢?”老残道:“倘若玩耍些时,还回得去吗?”顾君道:“不为外物所诱,总回得去的。只要性定,一念动时便归去了。”老残道:“既是如此,鄙人还要考查一番地府里的风景,还望中间庇护,勿令游魂不返,就感激的很了。”顾君道:“尽管放心,无妨事的。但是有一事奉告,席间之酒,万不成饮。至嘱至嘱!就是街上玩耍去,沽酒市脯也断不成吃呢!”老残道:“服膺指教。”
少时,外间人来讲:“席摆齐了,请师爷示,还请哪几位?”听他说了几个名字,只见一刻人已来齐。顾君让老残到外间,见有七八位,一一作揖相见毕。顾君执壶,一座二座三座俱已让过,方让老残坐了第四座。老残说:“让别位吧!”顾君说:“这都是我们同事了。”入坐以后,看桌上摆得满桌都是碟子,青红紫绿都有,却认不出是甚么东西。看顾君一径让那三位吃酒,用大碗不住价灌,半晌工夫都酣醉了。席也散了。看着顾君叮咛家人将三位扶到东边那间屋里去,转头向老残道:“中间能够同出来看看。”本来这间屋内,尽是大床。看着把三人每人扶在一张床上睡下,用一个大被单连头带脚都盖了下去,一面着人在被单内里拍了两三秒钟工夫,三小我都没有了,看人将被单揭起,还是一张空床。老残惊奇,低声问道:“这是甚么刑法?”顾君道:“不是刑法,此三人已经在那边‘呱呱’价哭泣了。”老残道:“三人投生,断非一处,何故在这一间屋里拍着,就会到那边去呢?”顾君道:“阴阳妙理,非中间所能知的多着呢!弟有事不能久陪,中间情愿出游,我着人送去何如?”老残道:“操心感甚。”顾君叮咛从人送去,只见一人上来承诺一声“是”。老残作揖告别,兼说感谢酒饭。顾君送出堂门说:“恕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