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那黑妞又上来讲了一段,底下便又是白妞上场。这一段,闻中间人说,叫做“黑驴段”。听了去,不过是一个士子见一惊人,骑了一个黑驴走畴昔的故事。将描述那美人,先描述那黑驴如何如何好法,待铺叙到美人的好处,不过数语,这段书也就完了。其音节满是快板,越说越快。白香山诗云:“大珠小珠落王盘。”能够尽之。其妙处,在说得极快的时候,听的人仿佛都赶不上听,他却字字清楚,无一字不送到人耳轮深处。这是他的独到,然比着前一段却未免逊了一筹了。
停了一会,闹声稍定,只听那台下正座上,有一个少年人,不到三十岁风景,是湖南口音,说道:“当年读书,见前人描述歌声的好处,有那‘余音绕梁,三日不断’的话,我总不懂。空中假想,余音如何会得绕梁呢?又怎会三日不断呢?及至听了小玉先平生话,才知前人说话之妙。每次听他平话以后,总有好几天耳朵里不过都是他的书,不管做甚么事,总不出神,恶感觉‘三日不断’,这‘三日’二字下得太少,还是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三月’二字描述得透辟些!”中间人都说道:“梦湘先生论得透辟极了!‘于我心有戚戚焉’!”
到了十一点钟,只见门口肩舆垂垂拥堵。很多官员都着了便衣,带着家人,连续出去。不到十二点钟,前面几张空桌俱已满了。不竭另有人来,看坐儿的也只是搬张短凳,在夹缝中安插。这一群人来了,相互号召,有打千儿的,有作揖的。大半打千儿的多。寓谈阔论,谈笑自如。这十几张桌子外,看来都是做买卖的人;又有些像是本地读书人的模样:大师都嘁嘁喳喳的在那边说闲话。因为人大多了,以是说的甚么话都听不清楚,也不去管他。
旁坐有两人,其一人低声问那人道:“此想必是白妞了罢?”其一人道:“不是。此人叫黑妞,是白妞的妹子。他的调门儿都是白妞教的,若比白妞,还不晓得差多远呢!他的好处人说得出,白妞的好处人说不出;他的好处人学的到,白妞的好处人学不到。你想,这几年来,好玩耍的谁不学他们的调儿呢?就是窑子里的女人,也大家都学,只是顶多有一两句到黑妞的境地。若白妞的好处,从没有一小我能及他非常里的一分的。”说着的时候,黑妞早唱完,前面去了。这时满园子里的人,交心的交心,谈笑的谈笑。卖瓜子、落花生、山里红、核桃仁的,大声喊叫着卖,满园子里听来都是人声。
一起秋山红叶,老圃黄花,颇不孤单。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感觉更加风趣。到了小布政司街,觅了一家客店,名叫高升店,将行李卸下,开辟了车价酒钱,胡乱吃点晚餐,也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