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热烈哄哄的时节,只见那背景里,又出来了一名女人,年纪约十八九岁,装束与前一个毫无别离,瓜子脸儿,白净面皮,边幅不过中人以上之姿,只感觉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半低着头出来,立在半桌前面,把梨花简了当了几声,煞是奇特:只是两片顽铁,到他手里,便有了五音十二律以的。又将鼓捶子悄悄的点了两下,方抬开端来,向台下一盼。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摆布一顾一看,连那坐在远远墙角子里的人,都感觉王小玉瞥见我了;那坐得近的,更不必说。就这一眼,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比天子出来还要静悄很多呢,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自从那日起,又过了几天,老残向管事的道:“现在气候渐寒,贵居停的病也不会再发,来岁如有委用之处,再来效力。目下鄙人要往济南府去看看大明湖的风景。”管事的再三挽留不住,只好当晚设酒饯行;封了一千两银子奉给老残,算是大夫的报酬。老残略道一声“感谢”,也就支出箱笼,告别解缆上车去了。
老残从鹊华桥往南,缓缓向小布政司街走去。一昂首,见那墙上贴了一张黄纸,有一尺长,七八寸宽的风景。居中写着“说鼓书”三个大字;中间一行小字是“二十四日明湖居”。那纸还未非常干,心知是方才贴的,只不晓得这是甚么事情,别处也没有见过如许招子。一起走着,一起策画,只听得耳边有两个挑担子的说道:“明儿白妞平话,我们能够不必做买卖,来听书罢。”又走到街上、听铺子里柜台上有人说道:“前次白妞平话是你乞假的,明儿的书,应当我乞假了。”一起行未,街谈巷议,大半都是这话,内心惊奇道:“白妞是何许人?说的是多么样书,为甚一纸招贴,侵举国若狂如此?”信步走来,不知不觉已到高升店口。
到了铁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见劈面千佛山上。梵字僧楼,与那苍松翠柏,高低相间,红的火红。白的乌黑,青的靛青,绿的碧绿,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内里,仿佛宋人赵千里的一幅大画。做了一架数十里长的屏风。正在叹赏不断,忽听一声渔唱,低头看去,谁知那明湖业已澄净的同镜子普通。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里,显得明显白白,那楼台树木,格外光彩,感觉比上头的一个千沸山还要都雅,还要清楚。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贩子。却有一层芦苇,密密遮住。现在恰是着花的时候,一片白花映着带水气的夕阳,好似一条粉红绒毯,做了高低两个山的垫子,实在奇绝。
话说老残在渔船上被世人砸得沉下海去,自知万偶然理,只好闭着眼睛,听他如何。感觉身材如落叶普通,飘飘零荡,瞬息工夫沉了底了。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先生,起来罢!先生,起来罢!天已黑了,饭厅上饭已摆好多时了。”老残仓猝展开眼睛,楞了一楞道:“呀!本来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