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不过五点钟风景,算计王小玉应当另有一段。不知那一段又是如何好法,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化。(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旁坐有两人,其一人低声问那人道:“此想必是白妞了罢?”其一人道:“不是。此人叫黑妞,是白妞的妹子。他的调门儿都是白妞教的,若比白妞,还不晓得差多远呢!他的好处人说得出,白妞的好处人说不出;他的好处人学的到,白妞的好处人学不到。你想,这几年来,好玩耍的谁不学他们的调儿呢?就是窑子里的女人,也大家都学,只是顶多有一两句到黑妞的境地。若白妞的好处,从没有一小我能及他非常里的一分的。”说着的时候,黑妞早唱完,前面去了。这时满园子里的人,交心的交心,谈笑的谈笑。卖瓜子、落花生、山里红、核桃仁的,大声喊叫着卖,满园子里听来都是人声。
次日凌晨起来,吃点儿点心,便摇着串铃满街蜇了一趟,虚应一应故事。午后便步行至鹊华桥边,雇了一只划子,荡起双桨,朝北不远,便到历下亭前。止船出来,入了大门,便是一个亭子,油漆已大半剥蚀。亭子上悬了一副春联,写的是“历下此亭古,济南名流多”,上写着“杜工部句”,下写着“道州何绍基韦”。亭子中间虽有几间房屋,也没有甚么意义。复行下船,向西荡去,不甚远,又到了铁公祠畔。你道铁公是谁?就是明初与燕王难堪的阿谁铁铉。先人敬他的忠义,所乃至本春秋时节,土人尚不竭的来此进香。
话说老残在渔船上被世人砸得沉下海去,自知万偶然理,只好闭着眼睛,听他如何。感觉身材如落叶普通,飘飘零荡,瞬息工夫沉了底了。只听耳边有人叫道:“先生,起来罢!先生,起来罢!天已黑了,饭厅上饭已摆好多时了。”老残仓猝展开眼睛,楞了一楞道:“呀!本来是一梦!”
王小玉便启朱唇,发皓齿,唱了几句书儿。声音初不甚大,只觉入耳有说不出来的妙境: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贴;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唱了十数句以后,垂垂的越唱越高,俄然拔了一个尖儿,像一线钢丝抛入天涯,不由悄悄叫绝。那知他于那极高的处所,尚能回环转折。几啭以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节节高起。仿佛由傲来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气象:初看傲来峰削壁干仞,觉得上与大通;及至翻到做来峰顶,才见扇子崖更在做来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见南天门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险,愈险愈奇。那王小玉唱到极高的三四叠后,蓦地一落,又死力骋其千回百析的精力,如一条飞蛇在黄山三十六峰半中腰里回旋交叉。瞬息之间,周匝数遍。今后今后,愈唱愈低,愈低愈细,那声音垂垂的就听不见了。满园子的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少动。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仿佛有一点声音从地底下收回。这一出以后,忽又扬起,像放那东洋炊火,一个弹子上天,随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纵横狼藉。这一声飞起,即有无穷声音俱来并发。那弹弦子的亦全用轮指,忽大忽小,同他那声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坞春晓,好鸟乱鸣。耳朵忙不过来,不晓得听那一声的为是。正在狼籍之际,忽听霍然一声,人弦俱寂。这时台下喝采之声,轰然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