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多情最是侯公子,清受桃花扇底风。
且说侯朝宗同陈定生、吴次尾、柳敬亭三人逃出狱来,缘江而走,正筹议分路逃生,只见一老者跌跌跄跄飞奔而来。世人问曰:“老兄要往那边去?”其人告过:“弟是往栖霞山,与崇祯天子做功德的。你们是往那边去的?”世人说:“俺们从京中逃出,要送此位过江,今北兵杀奔而来,不能北上,正在这里筹议,去处不决。”老者说:“栖霞山是极幽僻地点,相公既无来路,何分歧俺往栖霞避乱,俟安然后,再图归计何如?”朝宗说:“有理!”遂与陈、吴掩泪分离,与柳敬亭同老赞礼往栖霞而来。那知香君与苏昆生被蓝田叔领着早往栖霞,偶然当中拍门寻宿,遇着卞玉京做了葆真庵庵主,留他暂住,不在话下。
旧事南朝一梦多,兴亡转眼闹秋虫。
名流倾城气味投,何来豪贵起戈矛。
话说南京宏光天子自迎立以后,日听马阮馋言,在薰风殿中演戏教歌,朝政日非。那知移锁截江,乃至北兵乘虚渡河,破淮困扬,史可法连夜垂危,民气惶惑,南京臣民都无守志,马士英与阮大铖躲藏无踪。宏光在薰风殿演戏,忽闻北兵渡河,将临南都城下,浑身抖战,手足无惜,急令人毁灭灯火,清算包裹,领着嫔妃,奔出城门叛逃而去。马士英闻天子逃去,亦即清算金饰,带着家眷逃脱。不料遇着一起乱民,持棒大喝说道:“是奸贼马士英弄的民穷财尽,本日驮着妇女、装着财帛要往那边跑?”一齐举棒打倒在地,夺了妇女,抢了财物,一哄而散,士英正在地下伏着,阮大铖亦骑马飞奔而来,见士英在地下哼哼,问道:“老相国还不跑,在此何为?”士英说:“被乱民将家眷财物抢去,打倒在此,跑不得了!”大铖说:“了不得,晚生家眷、行囊都在前面,不要也被抢去,待俺归去迎迎。”才欲解缆,只见乱民持棒拥着妇女,抬着行李说:“这是阮大铖的家私,方才抢来,大师分开罢!”大铖闻声,急喝曰:“好大胆,怎敢抢俺阮老爷家私?”世人说:“你就是阮大铖么?来得恰好!”一棒打倒,剥了衣服,说:“且饶他狗命,快到鸡鹅巷裤子裆烧他二人屋子去。”哄但是散。
且说侯朝宗、柳敬亭同赞礼径往栖霞而来。走了数日,已至栖霞空中,赞礼说:“此是栖霞山了,你们可寻一道院,趁早宿下罢。”朝宗昂首一看,见是一座庵观,说:“何不拍门借宿?”赞礼即拍门,玉京问道:“何人拍门?”赞礼说:“俺是南京来的,要借宝庵暂安行李。”玉京说:“这是女道方丈,从不留客!”敬亭说:“我们不比游方僧道,暂住何妨?”香君说:“此人好不絮烦!”玉京说:“不要睬他,且到香厨用斋去。”世人见里边不该,等了一会,随即前行。正走之时,忽见一道人提篮而来,赞礼说:“那边有人来了。”遂向前一拱说:“老仙长,俺是上山要做功德的,敢求道院暂安行李,哀告便利。”道人昂首细心一看,惊道:“这位相公好象河南侯公子?”敬亭答道:“不是他是谁?”道人又认了认,道:“老兄,你但是柳敬亭吗?”朝宗说:“恰是他!”敬亭与朝宗细心一认,说:“你莫不是丁继之,为何出了家?”继之将削发启事奉告一遍,向世人说:“前面不远是俺修炼之所,就请暂住何如?”赞礼见他二人遇着故交,遂辞曰:“你二人既遇故交,我要往白云庵去了。”一拱而去。丁继之领着朝宗、敬亭,一起叙了些分袂的话,言及香君,朝宗掩泪说:“香君入宫不见动静。”敬亭说:“宫中人逃散,香君亦应出宫,且待安定后拜候罢!”说话之间,已到继之庵中,遂安眠在庵内,已经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