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道:“我的烧去也还罢了,老是你瞎倒乱,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你说冤不冤呢?”黄人瑞道:“那才更不要紧呢!我说他那铺盖统共值不到十两银子。明日赏他十五两银子,他妈要喜好的受不得呢。”翠环道:“可不是呢,约莫就是我这个不利的人,一卷铺盖害了铁爷很多好东西都毁掉了。”老残道:“物件到没有值钱的,只可惜我两部宋板书,是有钱没处买的,未免可惜。然也是天数,只索听他罢了。”人瑞道:“我看宋板书到也不希奇,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岂不是失了你的穿着饭碗了吗?”老残道:“可不是呢。这可应当你赔了罢。另有甚么说的?”人瑞道:“罢,罢,罢!烧了他的铺盖,烧了你的串铃。大吉大利。恭喜,恭喜!”对着翠环作了个揖,又对老残作了个揖,说道:“从今今后,他也不消做卖皮的婊子,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了!”
老残大呼道:“好。好,骂的好苦!翠环,你还不去拧他的嘴!”翠环道:“阿弥陀佛!老是两位的慈悲!”翠花点点头道:“环妹由此从良,铁老由此仕进,这把火倒也实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我也得替二位道贺。”老残道:“依你说来,他却从良,我却从贱了?”黄人瑞道:“闲话少讲,我且问你:是说话是睡?如睡,就清算行李;如说话,我就把那奇案再奉告你。”随即大呼了一声:“来啊!”
县官见黄人瑞立在东墙下,步上前来,请了一个安,说道:“老宪台吃惊不小!”人瑞道:“也还不如何,但是我们补翁烧得苦点。”因向县官道:“子翁,我先容你会小我。此人姓铁。号补残,与你很有干系,阿谁案子上要倚赖他才好办。”县官道:“嗳呀呀!铁补翁在此地吗?快请过来相会。”人瑞即招手大喊道:“老残,请这边来!”
老残与黄人瑞正在东墙看人救火,只见内里一片灯笼火把,县官已到,带领人夫手执挠钩长杆等件,前来救人。进得门来。见火势已衰,一面用挠钩将房扯倒,一面饬人取黄河浅处薄冰抛入火里,以压火势,那火也就垂垂的熄了。
当下人瑞对王子谨道:“我想中间齐东村一案,只要请补翁写封信给宫保,须派白子寿来,方得昭雪;阿谁绝物也不敢过于倔强。我辈都是同官,不好获咎他的;补翁是方外人,不必忌讳。尊意觉得何如?”子谨听了。欢乐非常,说:“贾魏氏该死有救星了!好极,好极!”老残听得没头没脑,承诺又不是,不承诺又不是,只好含混唯诺。
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讨停妥,老残便向人瑞道:“你刚才说,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此中干系着无穷的性命,又有天矫古怪的情节,到底是真是假?我实实的不放心。”人瑞道:“别忙,别忙。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商讨了半天,端庄活动,我的烟还没有吃好,让我吃两口烟,提提神,奉告你。”
“这贾家呢,第二个儿子本年二十四岁,在家读书。人也长的清清秀秀的,笔下也还文从字顺,贾老儿既把个大儿子死了,这二儿子便成了个宝贝,恐怕他费心,书也不教他念了。他那女儿本年十九岁,相貌长的如花似玉,又加上人又无能,家里大小事情。都是他做主。是以本村人替他起了个浑名,叫做‘贾探春’。老二娶的也是本材一个读书人家的女儿,脾气极其和顺,等闲不肯开口。以是人更加看他诚恳没用,起他个浑名叫‘二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