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向人瑞道:“这事真正荒唐!是史察看不是,虽来可知,然创此议仆人,却也不是坏心,并无一毫为已偏见在内。只因但会读书,不谙油滑。举手动足便错。孟子以是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不但河工为然?天下大事,坏于奸臣者十之三四;坏于不通油滑之君子者,倒有非常之六七也!”又问翠环道:“厥后你爹找着了没有?还是就被水冲去了呢?”翠环收泪道:“那还不是跟水去了吗!如果活着,能不回家来吗?”大师吧感喟了一会。
“一向闹到太阳大歪西。伴计们才把俺妈灌醒了。大师喝了两口小米稀饭。俺妈醒了,展开眼看看,说:‘老奶奶呢?’他们说:‘在屋里睡觉呢,不敢轰动他白叟家。’俺妈说:‘也得请他白叟家起来吃点么呀!’待得走到屋里,谁晓得他白叟家不是睡觉,是吓死了。摸了摸鼻子里,已经没有气。俺妈瞥见,‘哇’的一声,吃的两口稀饭,跟着一口血块子一齐呕出来,又昏畴昔了。幸亏个老王妈在老奶奶身上尽自摩挲,俄然嚷道:‘不要紧!心口里滚热的呢。’忙着嘴对嘴的吹气,又喊快拿姜汤来。到了下中午候,奶奶也过来了,俺妈也过来了,这算是一家安然了。
翠环听到这里,仓猝跳下炕来。替黄、铁二公磕了两个头,说道:“两位老爷菩萨,拯救仇人,舍得花银子把我救出火坑,不管做甚么。丫头、老妈子,我都甘心。只是有一件事,我得禀明在前:我以是常挨打,也不怪俺这妈,实在是俺本身的过犯。俺妈当初,因为实在饿不过了,‘以是把我卖给俺这妈,得了二十四吊钱,谢犒中人等项,去了三四吊。只落了二十吊钱。接着客岁春上,俺奶奶死了,这钱可就光了,俺妈领着俺个小兄弟乞食吃,不上半年,连饿带苦,也就死了。只剩了俺一个小兄弟,本年六岁。亏了俺有个旧街坊李五爷,现在也住在这齐河县,做个小买卖。他把他领了去,随便给点吃吃。只是他自顾还不敷的人,那边能管他饱呢?穿衣服是更不必说了。以是我在二十里铺的时候,遇着好客。给个一吊八百的呢,我就一两个月攒个三千两吊的给他寄来。现在蒙两位老爷救我出来,如在附近二三百里的处所呢,那就不说了,我总能省几个钱给他寄来;倘要远去呢,请两位恩爷总要设法。许我把这个孩子带着,或存放在庵里庙里,或找个小户人野生着。俺田家祖上一百世的祖宗,做鬼都感激二位爷的恩情,结草衔环,必然会酬谢你二位的!不幸俺田家就这一线的根苗!……”说到这里,便又嚎啕痛哭起来。
老残扶他坐下,说:“这是何必来呢!”又替他把额上血悄悄揩了,让他在炕上躺下,这就来向人瑞商讨说:“我们办这件事,当分个前后次第:以替他赎身为第一步,以替他择配为第二步。赎身一事又分两层:以私商为第一步;公断为第二步。现在别人出他六百吊,我们明天把他领家的叫来,也先出六百吊,随后再添,此种人不宜过于利落;你过利落,他就感觉奇货可居了。现在银价每两换两吊七百文,三百两可换八百一十吊,连统统开消,必然足用的了。看他领家的来,口气何如:倘不固执,天然私了的为是;如思疑机诈呢,就托齐河县替他当堂公断一下,仍以私了结局,人翁觉得何如?”人瑞道:“极是,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