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扶他坐下,说:“这是何必来呢!”又替他把额上血悄悄揩了,让他在炕上躺下,这就来向人瑞商讨说:“我们办这件事,当分个前后次第:以替他赎身为第一步,以替他择配为第二步。赎身一事又分两层:以私商为第一步;公断为第二步。现在别人出他六百吊,我们明天把他领家的叫来,也先出六百吊,随后再添,此种人不宜过于利落;你过利落,他就感觉奇货可居了。现在银价每两换两吊七百文,三百两可换八百一十吊,连统统开消,必然足用的了。看他领家的来,口气何如:倘不固执,天然私了的为是;如思疑机诈呢,就托齐河县替他当堂公断一下,仍以私了结局,人翁觉得何如?”人瑞道:“极是,极是!”
“那天,司道都在院上,他将这几句指与大师看,说:‘可见战国时两堤相距是五十里地了,以是没有河患。本日两民埝相距不过三四里,即两大堤相距尚不敷二十里,比之前人,未能及半,若不废民埝,河患断无已时。’宫保说:‘这个事理,我也明白。只是这夹堤内里尽是村落,均属膏腴之地,岂不要粉碎几万家的出产吗?’
“当时天也了然,俺妈也哭昏了。俺也设法。只好坐地守着。耳朵里不住的听人说:‘这水可真了不得!城外屋子已颠末端屋檐!这水头怕不快有一丈多深吗!向来没传闻有过这么大的水!’后未还是店里几个伴计,上来把俺妈同俺架了归去。回到店里,那可不像模样了!闻声伴计说:‘店里整布袋的粮食都填满了城门洞,囤子里的散粮被乱人抢了一个精光。只要倾泻在地下的。扫了扫,另有两三担粮食。’店里原有两个老妈子,他们家也在乡间,传闻这么大的水,想必老长幼小也都是没有命了,直哭的想死不想活。
“他又指《治河策》给宫保看,说:‘请看这一段说:“丢脸将曰:若此废弛城郭田庐家墓以万数,百姓痛恨。”贾让说:“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阀,折砥柱,破碣石,堕断六合之性,尚且为之,况此乃野生所造,何足言也?”’且又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宫保觉得夹堤里的百姓。庐墓出产可惜,莫非年年决口就不伤性命吗,此一劳永逸之亭。以是贾让说:“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天涯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无恙,故谓之上策。”汉朝方制,不过万里。尚不当与水争地;我国度方制数万里,若反与水争地,岂不令前贤笑后生吗?’又指储同人攻讦云:‘“三策遂成不刊之典,然自汉以来,治河者率下策也。悲夫!汉、晋、唐、宋、元、明以来,读书人无不知贾让《治河策》即是圣经贤传,惜治河者无读书人,以是大功不立也。”宫保若能行此上策,岂不是贾让二千年后得一知己?功垂竹帛,万世不朽!’宫保皱着眉头道:‘但是一件要紧的事。只是我舍不得这十几万百姓现在的身家。’两司道:‘如果能够一劳永逸,何不另酬一笔款项,把百姓迁徒出去呢?’宫保说:‘只要这个别例,尚属较妥。’厥后传闻筹了三十万银子,预备迁民,至于为甚么不迁,我却不晓得了。”
老残听了,默无一言;翠环却只揩泪。黄人瑞道:“残哥,我才说,为他们的事情要同你商讨,恰是这个原因。我想,眼看着一个诚恳孩子送到鬼门关里头去,实在不幸。算起不过三百银子的事情,我情愿出一半,那一半找几个朋友凑凑,你老哥也随便出几两,不拘多少。但是这个名我却不能担,倘若你老哥能把他要归去,这事就轻易办了。你看好不好?”老残道:“这事不难。银子呢,既你老哥肯出一半,那一半就是我兄弟出了罢。再要跟人家化缘。就不铛铛了,只是我断不能要他,还得再想体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