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道:“这话如何讲呢?”老董道:“在我们此地西南角上,有个村落,叫于家屯。这于家屯也有二百多户人家。那庄上有个财主。叫于朝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二子都娶了媳妇,养了两个孙子。女儿也出了阁。这家人家,过的日子很为安闲。不料祸事临门,客岁秋间,被强盗抢了一次。实在也不过抢去些衣服金饰,所值不过几百吊钱。这家就报结案,经这三大人死力的严拿,竟然也拿住了两个为从的强盗伴计,追出来的赃物不过几件布衣服。那强盗脑筋早已不知跑到那边去了。
这日有辰牌时候,店里住客,连那起家极退的,也都走了。店伙打扫房屋,掌柜的帐已写完,在门口闲坐。老残也在门口长凳上坐下。向老董说道:“传闻你们这府里的大人,办盗案好的很,究竟是个甚么景象?”那老董叹口气道:“玉大人官倒是个清官,办案也实在极力。只是手太辣些,初起还办着几个强盗,厥后强盗摸着他的脾气,这玉大人倒反做了强盗的兵器了。”
“那强盗抢过以后,打着火把出城,手里拿着洋枪,谁敢上前劝止。出了东门,望北走了十几里地,火把就灭了。玉大人调了马队,走到街上,地保、更夫就将这景象详细禀报。当时放马追出了城,远远还瞥见强盗的火把。追了二三十里,瞥见前面又有火光,带着两三声枪响。玉大人听了,怎能不气呢?仗着胆量本来大,他部下又有二三十匹马,都带着洋枪,还怕甚么呢。一向的追去,不是火光,便是枪声。到了天快明时,眼看离追上不远了,当时也到了这于家屯了。过了于家屯再往前追,枪也没有,火也没有。
“吴举人接轮作了几个揖,重托了出去。赶到东门口,等他亲家、半子出去。不过一钟茶的时候,那马兵押着车子已到。吴举人抢到面前,见他三人,面无人色。于朝栋看了看,只说了一句‘亲家救我’,那眼泪就同潮流一样的直流下来。
“谁知因这一拿,强盗结了仇恨。到了本年春季,那强盗竟在府城内里抢了一家子。玉大人雷厉流行的,几天也没有拿着一小我。过了几天,又抢了一家子。抢过以后,大明显白的放火。你想,玉大人能够依呢?天然调起马队,追下来了。
二人讲了些时,还是老残宴客,就将这本店的住客都请到上房明间里去。这上房住的,一个姓李,一个姓张,本是极倨傲的。本日见抚台如此契重,正在设法联络联络,觉得托情谋保举境地。却遇老残借他的外间请本店的人,天然是他二人上坐,喜好的无可如何。以是这一席间,将个老残恭维得浑身难受。非常没法,也只好对付几句。好轻易一席酒完,各自散去。
这董家口,本是曹州府到大名府的一条大道,故很有几家车店。这家店就叫个董二房老店。掌柜的姓董,有六十多岁,人都叫他老董。只要一个伴计。名叫王三。老残住在店内,本该雇车就往曹州府去,因想沿路探听那玉贤的政绩,故缓缓起行,以便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