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却说春秋时,郑国有一个大夫,叫做徐吾犯。父母已亡,止有一同胞妹子。那蜜斯年方十六,生得肌如白雪,脸似樱桃,鬃若堆鸦,眉横丹凤。吟得诗,作得赋,琴棋书画,女工针指,无不精通。另有一件好处:那一双娇滴滴的秋波,最会相人。大凡仕进的与他哥哥来往,他常在帘中偷看,便识得那人贵贱穷通,毕天生果,分毫没有不对,以是一发名重当时。却有大夫公孙楚聘他为妇,尚未结婚。
那韩子文虽是满腹文章,却不过家道消乏,在人家处馆,勉强糊口。以是年过二九,尚未有亲。一日遇着端阳节近,别了仆人家返来,住在家里了数日。俄然心中想道:“我现在也好议婚事了。据我胸中的学问,就是富朱紫家把女儿婚配,也不免屈了他。倒是如当代人谁肯?”又想了一回道:“是便是如许说,莫非与我一样的儒家,我也还对他的女儿不过?”当下开了拜匣,称出束修银伍钱,做个封筒封了。放在匣内,教书潼拿了跟着,信步走到王媒婆家里来。
却说那梁宗师是个不识笔墨的人,又且极贪,又且极要阿谀乡官及下属。前日考过杭、嘉、湖,无一人不骂他的,几近吃秀才们打了。曾编着几句标语道:“道前梁铺,中人姓富,出售生儒,不误主顾。”又有一个对道:“公子笑欣欣,喜弟喜兄都退学;童生愁惨惨,恨祖恨父不落第。”又把《四书》几语,做着几股道:“君子学道公则悦,小人学道尽信书。不学诗,不学礼,有父兄在,如之何其废之!诵其诗,读其书,虽善不尊,如之何其可也!”那韩子文是个穷儒,那有银子钻刺?十今后收回案来,只见公子财主都占前线了。你道那韩师愈的名字却在那边?恰是:“似‘王’无一竖,如‘川’却又眠。”曾有一首《黄莺儿》词,单道那三等的苦处:
写罢,三人都画了花押,付子文藏了。这也是子文见本身贫苦,作此不得已之防,不想他日果有误期之事,这是后话。
当时便先择个谷旦,商定施礼。到期,子文将所积束修五十余金,粗粗的置几件衣服金饰,其他的都是现银,写着:“奉申纳市之敬,子婿韩师愈顿首百拜。”又送张、李二人银各一两,就请他为媒,一同业聘,到金家铺来。那金朝奉是个大富之家,与妈妈程氏,见他礼不丰富,固然不甚喜好,为是点绣女头里,只得收了,回盘甚是整齐。公然依了子文之言,将女儿的青丝细发,剪了一镂送来。子文一一收好,自想道:“若不是这一番哄传,连老婆也不知几时定得,何况又有妻财之分。”心中甚是欢愉不题。
夜来明月楼头望,唯有嫦娥不嫁人。
一日,金朝奉正在当中计帐,只见一个客人跟着个十六八岁孩子走进铺来,叫道:“妹夫姊姊在家么?”本来是徽州程朝奉,就是金朝奉的舅子,领着亲儿阿寿,打从徽州来,要与金朝奉合股开当的。金朝奉仓猝驱逐,又引程氏、朝霞都相见了。叙过寒温,便教暖酒来吃。程朝奉安闲问道:“外甥女如此长成得斑斓了,不知曾受聘未?不该如此说,犬子尚未有亲,姊夫不弃时,做其中表伉俪也好。”金朝奉叹口气道:“便是呢,我女儿若把与内侄为妻,有甚不甘心处?只为旧年点绣女时,内心镇静,草草的将来许了一个甚么韩秀才。那人是个穷儒,我看他满脸饿文。一世也不能够起家。前年梁学道来,考了一个三老官,猜想也中不成。教我女儿如何嫁得他?也只是我女儿没福,现在也没处说了。”程朝奉沉吟了半响。问道:“妹夫姊姊,公然不肯与他么?”金朝奉道:“我如何扯谎?”程朝奉道:“好夫如果甘心把甥女与他,再也休题。若不甘心时,只须用个战略,要官府断离。有何难处?”金朝奉道:“计将安出?”程朝奉道:“明日待我台州府举一状词,告着姊夫。只说从幼中表约为婚姻,远因我羁滞徽州,妹夫就赖婚改适,要官府断与我儿便了。犬子虽则鄙人,也强如那穷酸饿鬼。”金朝奉道:“好便好,只是前日有亲笔婚书及女儿头发在彼为证,官府如何就肯断与你儿?何况我先有一款不是了。”程朝奉道:“姊夫真是不惯衙门事体!我与你同是徽州人,又是亲眷,说道从幼结后代姻。也是轻易信的。常言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们很多的是银子,匡得将来买上买下。再央一个乡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