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外酒醉,晚了回家,俄然路上与陈福生相遇。福生抱怨道:“我好好的安设在棺内,为你妄图吓诈别人,致得我尸骨寥落,灵魂不安,我怎肯干休?你还我债去!”将陈喇虎按倒在地,浑身把泥来搓擦。陈喇虎挣扎不得,直等后边人走来,陈福生罢休而去。喇虎闷倒在地,后边人认得他的,扶了回家。家里道是酒醉,不觉得意。不想自此以后,喇虎浑身生起癞来,起床不得。要出门来杠帮教唆做些惫懒的事,再不能勾了。淹缠半载,不能支撑。光临死才对家人说道:“路上遇陈福生,嫌我出首简了他尸,以此报我。我不得活了。”说罢就死。身后家人信了人言,道癞疾要缠染亲人,仓猝抬出,埋于浅土。被狗子乘热拖将出来,吃了一半。此乃陈喇虎作歹之报。
“递了免简,就好住得。”急写状去递。推官道:“清楚是暗里买和的情了。”不肯准状。洪家央了分上去说:“尸亲不肯,能够免简。”推官一发怒将起来道:“有了银子,国法多行不去了?”反将陈家老婆拨出,定要简尸。没何如只得拾出棺木,解到尸场,聚齐了一干人众,如法蒸简。仵作人晓得官府内心要报重的,敢不阿谀?把红的说紫,青的说黑,报了致命伤两三处。推官大喜道:“是拿得倒一个富人,不肯假借,我申明就重了,立要问他抵命!”怎当得将法规一查,家长殴死雇工人,只断得安葬,问得徒赎,井无赔偿之条。只落得洪家费掉了些银子,陈家也不得安宁。陈福生殓好入棺了,又狼狼籍藉这一番。大师多事,陈喇虎也不见沾了甚么实滋味,推官也不见增了甚么好名头,枉做了难人。
且说王世名白天对人嘻笑如常,每到归家,夜深人静,便抚心号恸。世名妻俞氏晓得丈夫心不忘仇,每对他道:“君家苦衷,妾所洞知。一日仇死君手,君岂能独生?”世名道:“为了死孝,吾之职分。只恐仇不得报耳!若得报,吾岂愿偷生耶?”俞氏道:“君能为孝子,妾亦能为节妇。”世名道:“你身是女子,出口大易,有好些难哩!”俞氏道:“君能为男人之事,安见妾身就学那男人不来?他日做出便见。”世名道:“此身不幸,遭罹仇难,娘子不以后代之见相阻,却以男人之事相勉,足见相成了。”伉俪各相爱重。
倒是陈福生不与打他的洪大寿为仇。反来报替他执命的族人,可见简尸一事,原非死的所愿,仕进的人要晓得。若非万不得已,何必做那极惨的活动!倘若尸亲苦求免简,也该依他为是。至于假性命,一发不必说,必待审得性命逼真。然后行简科罪。只一前后之着,也保全得人家多了。现在说一个甘心自死不肯简父尸的孝子,与看官每听一听。
法吏拘文墨,枉效墨客忱。
世名把这三十亩田所收花利,每岁藏贮封识,分毫不动。外边人不晓得备细,也有群情他得了田业息了父命的,世名也不与人辨明。王俊怀着鬼胎,倒经常以礼来问候叔母。世名虽不受他礼品,却也象毫无嫌隙的,还是来往。偶然撞着杯酒相会,笑语酬酢,略无介怀。世人又多有笑他忘了父仇的。事已渐冷。径没人提起了。安知世名日夜提心吊胆,时候不忘!消地铸一利剑,镂下两个篆字,名曰“报仇”。出入必佩。请一个传真的绘画父像,挂在斋中,就把本身之形,也图在上面,写他持剑侍立父侧。有人问道:“为何画作此形?”世名答道:“前人出必佩剑。故慕其风,别无他意。”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