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正与王夫人闲坐,不觉掉下泪来。夫人忙问其故,元普道:“我观李氏子,仪容志气,厥后必定大成。我若得这般一个儿子,真可死而无恨。本韶华已去,子息杳然,为此不觉伤感。”夫人道:“我多次劝相公纳宠。只是不允。现在定为相公觅一侧室,管取宜男。”元普道:“夫人休说这话,我虽垂暮,你却尚是中年。如果天不断我刘门,莫非你不能生养?如果射中该绝,纵使姬妾盈前,也是无干。”说罢,自出去了。夫人这番却主张要与丈夫纳宠,晓得与他筹议,定然推阻。便暗里叫家人唤将做媒的薛婆来。说知就里,又嘱付道:“直待事成以后,方可与老爷得知。必用心访个德容兼备的,或者老爷才肯相爱。”薛婆一一应诺而去。过未几日。薛婆寻了几头来讲,领来看了,没一其中夫人的意。薛婆道:“其间女子,只好恁样。除非汴梁帝京五方杂聚去处,才有超卓女子。”刚好王文用有别事要进京,夫人把百金密托了他。央薛婆与他同去寻觅。薛婆也有一头媒事要进京,两得其便,就此启程不题。
却说汴京有个举子李逊,字克让,年三十六岁。亲妻张氏,生子李彦青,小字春郎,年方十六。本是西粤人氏,只为与京师悠远,非常孤贫,不便赴试。数年前挈妻携子流寓京师。却喜中了新科进士,除授钱塘县尹,择个谷旦,一同到了仕所。李克让瞥见湖山佳胜。宛然神瑶池地,不觉心中爽然。谁想贫儒命薄,到任未及一月,犯了个不起之症。恰是浓霜偏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那张氏与春郎请医调节。各式无效,看对待死。
将及到家之际,遇见一个全真先生,手执招牌,上写着“风鉴通神”。元普见是相士,正要卜问子嗣,便延他到家中来坐。吃茶已毕,元普端坐,求先生细相。先生细心相了一回,略无忌炜,说道:“观使君气色,不但无嗣,寿亦在朝夕矣。”元普道:“门生年近古稀,死亦非夭。子嗣之事,至此暮年,亦是水中捞月了。但门生自想,平生虽无大德;济弱扶倾,矢心已久。不知如何罪业,遂至殄绝祖宗之祀?”先生浅笑道:“使君差矣!自古道:‘富着怨之丛。’使君广有家私,岂能一一综理?彼任事者只顾肥家,不存公道,大斗小秤,侵剥百端,乃至小民愁怨。使君即使积德,只好功过相酬耳,恐不能获福也。使君但当悉杜其弊,益广仁慈;多福多寿多男,特易易耳。”无普闻言,沉默听受。先生起家道别,不受谢金,飘然去了。元普知是异人,坚信其言,遂取故乡、典铺帐目一一稽查,又潜往贩子、乡间,各处密查,尽知实在。遂将众管事人一一告诫,并妻侄王文用也受了一番呵叱。自此益修善事,不题。
休为李君伤夭逝,四龄已可做颜回。
堪怜弘敬年垂迈,不孝有三无后大。七十人称自古稀,残生不久留尘界。目前佳耦拜坟茔,他年谁向坟茔拜?膝下冷落未足悲,畴前血食何容文?天高听远实难凭,一脉宗亲须悯爱。诉罢中间泪欲枯,先灵英爽知安在?
应死囚徒俱脱网,施仁郡守反遭殃。(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动止虽微渺,千连已弥滋。
张氏、春郎各各哭得死而复苏。张氏道:“撇得我孤孀二人好苦!倘刘君不肯相客,如何措置?”春郎道:“现在无计可施,只得依从遗命。我爹爹最是识人,或者果是好人也不见得。”张氏即将囊橐检点,那曾还剩得分文?元来李克让本是极孤极贫的,做人甚是清方。到任又不上一月,虽有些少,已为医药废尽了。还幸亏同僚互助,将来买具棺木盛殓,停在衙中。母子二人朝夕哭奠,过了七七之期,依着遗言寄柩浮丘寺内。清算些小行李川资,带了遗书,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取路投洛阳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