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者谓樵者曰:“天下将治,则人必尚行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言也。尚行,则笃实之流行焉;尚言,则诡谲之流行焉。天下将治,则人必尚义也;天下将乱,则人必尚利也。尚义,则廉让之流行焉;尚利,则攘夺之流行焉。三王,尚行者也;五霸,尚言者也。尚行者必入于义也,尚言者必入于利也。义利之相去,一何如是之远耶?是知言之于口,不若行之于身。行之干身,不若尽之于心。言之于口,人得而闻之,行之于身,人得而见之,尽之干心,神得而知之。人之聪明犹不成欺,况神之聪明乎?是知无愧于口,不若无愧于身,无愧于身,不若无愧于心。无口过易,无身过难,无身过易,偶然过难。既偶然过,何难之有!吁,安得偶然过之人,与之语心哉!”
曰:“目耳鼻口心胆脾肾之气全,谓之人。心之灵曰神,胆之灵曰魄,脾之灵曰魂,肾之灵曰精。心之神发乎目,则谓之视;肾之精发乎耳,则谓之听;脾之魂发乎鼻,则谓之臭;胆之魄发乎口,则谓之言。八者具有,然后谓之人。夫人也者,六合万物之清秀也。但是亦有不中者,各求其类也。若全得人类,则谓之曰全人之人。夫全类者,六合万物当中气也,谓之日全德之人
樵者谓渔者曰:“吾尝负薪矣,举百斤而无伤吾之身,加十斤则遂伤吾之身.敢问何故?”
樵者曰:“火之功大于薪,固已知之矣。敢问善灼物,何必待薪而后传?”
曰:“不成以言传,则子恶得而知之乎?”
曰:“何者谓之人?”
渔者曰:“子樵者也,与吾异治,安得侵吾事乎?然亦可觉得子试言之。彼之利,犹此之利也;彼之害亦犹此之害也。子知其小,未知其大。鱼之利食,吾亦利乎食也;鱼之害食,吾亦害乎食也。子知鱼整天得食为利,又安知鱼整天不得食为害?如是,则食之害也重,而钩之害也轻。子知吾整天得鱼为利,又安知吾整天不得鱼不为害也?如是,则吾之害也重,鱼之害也轻。以鱼之一身,当人之食,是鱼之害多矣;以人之一身,当鱼之一食,则人之害亦多矣。又安知钓乎大江大海,则无易地之患焉?鱼利乎水,人利乎陆,水与陆异,其利一也;鱼害乎饵,人害乎财,饵与财异,其害一也。又何必分乎相互哉!子之言,体也,独不知用尔。
曰:“地何附?”
曰:“但是六合何依何附?”
樵者问渔者曰:“人谓死而有知,有诸?”
渔者谓樵者曰:“春为阳始,夏为阳极,秋为阴始,冬为阴极。阳则温,阳极则热;阴始则凉,阴极则寒。温则生物,热则长物,凉则收物,寒则杀物。皆一气别而为四焉。其生万物也亦然。”
樵者曰:“人有祷鬼神而求福者,福可祷而求耶?求之而可得耶?敢问其以是。”
樵者又问曰:“鱼可生食乎?”
樵者曰:“敢问偶然致六合万物之方?”
曰:“语善恶者,人也;休咎者,天也。天道福善而祸淫,鬼神岂能违天乎?自作之咎,固难逃已;天之灾,禳之奚益?修德积善,君子常分。安不足事于其间哉!”
乃析薪烹鱼而食之饫,而论《易》。
曰:“吾以是得而知之者,固不能言传,非独吾不能传之以言,贤人亦不能传之以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