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闷坐间,猛可想起道:“我那一篓红橘,自从到船中,未曾开看,莫不人气蒸烂了?趁着世人不在,看看则个。”叫那海员在舱板底下翻将起来,翻开了篓看时,面上多是好好的。放心不下,干脆搬将出来,都摆在船面上面。也是合该起家,时来福凑。摆得满船红焰焰的,远了望来,就是万燃烧光,一天星斗。岸上走的人,都拢将来问道:“是甚么好东西呵?”文若虚只不承诺。瞥见中间有个把一点头的,拣了出来,掐破就吃。岸上看的一发多了,惊笑道:“元来是吃得的!”就中有个功德的,便来问价:“多少一个?”文若虚不免得他们说话,船上人却晓得,就扯个谎哄他,竖起一个指头,说:“要一钱一颗。”那问的人揭开长衣,暴露那兜罗锦红裹肚来,一手摸出银钱一个来,道:“买一个尝尝。”文若虚接了银钱,手中等等看,约有两把重。心下想道:“不知这些银子,要买多少,也不见秤秤,且先把一个与他看样。”拣个大些的,红得敬爱的,递一个上去。只见那小我接上手,颠了一颠道:“好东西呵!”扑的就劈开来,香气扑鼻。连中间闻着的很多人,大师喝一声采。那买的不知好歹,瞥见船上吃法,也学他去了皮,却不分囊,一块塞在口里,甘水满咽喉,连核都不吐,吞下去了。哈哈大笑道:“妙哉!妙哉!”又伸手到裹肚里,摸出十个银钱来,说:“我要买十个进奉去。”文若虚喜出望外,拣十个与他去了。那看的人见那人如此买去了,也有买一个的,也有买两个、三个的,都是普通银钱。买了的,都千欢万喜去了。
现在说一小我,在实地上行,步步不着,极贫极苦的,渺迷茫茫做梦不到的去处,得了一主没头没脑的财帛,变成巨富。向来罕见,亘古消息。有诗为证。诗曰:
且传闻一人,乃宋朝汴京人氏,姓金,双名维厚,乃是经纪行中人。少不得朝晨起早。晚夕眠迟,睡醒来,千思惟,万算计。拣有便宜的才做。厥后家事挣得安闲了,他便思唯一个长远体例:手头用来用去的,只是那散碎银子如果上两块头好银,便存着不动。约得百两,便熔成一大锭。把一综红线结成一绦,系在锭腰,放在枕边。夜来摩弄一番,方才睡下。积了平生,整整熔成八锭,今后也就随来随去,再积不成百两,他也罢了。金须生有四子。一日,是他七十寿旦,四子置酒上寿。金老见了四子跻跻跄跄。心中喜好。便对四子说道:“我靠皇天覆庇,虽则繁忙平生,家事尽可度日。况我常日留意,有熔成八大锭银子永不动用的,在我枕边,见将绒线做对儿结着。今将拣个好日子分与尔等,每人一对,做个镇家之宝。”四子喜谢,尽欢而散。
自歌自舞自畅怀,且喜无拘无碍。
闲话休题。且说世人领了经纪仆人到船发货,文若虚把上头事说了一遍。世人都欣喜道:“造化!造化!我们同来,到是你没本钱的先得了手也!”张大便鼓掌道:“人都道他倒运,现在想是运转了!”便对文若虚道:“你这些银钱其间置货,作价未几。除是转发在火伴中,回他几百两中国货色,上去打换些土产珍奇,带转去有大利钱,也强如虚藏此银钱在身边,无个用处。”文若虚道:“我是倒运的,将本求财,从无一遭不连本送的。今承诸公挚带,做此无本钱买卖,偶尔幸运一番,真是天大造化了,如何还要生钱,妄图甚么?万一如前再做折了,莫非再有洞庭红如许好卖不成?”世人多道:“我们用得着的是银子,有的是货色。相互通融,大师无益,有何不成?”文若虚庄”一年吃蛇咬,三年怕草索。说到货色,我就没胆气了。只是守了这些银钱归去罢。”世人齐鼓掌道:“放着几倍利钱不取,可惜!可惜!”伴同世人一齐上去,到了店家交货明白,相互兑换。约有半月风景,文若虚眼中看过了多少好东好西,他已自志对劲满,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