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蝶悄悄抽开手,袅袅婷婷坐到了他的下首:“你就不怕将来鸟尽弓藏,戴季晟再翻转头吃了你?”
“你别说了!等大夫来。”薛贞生一听便吃紧打断了她。
桌上的外线电话,拿起,却又放了下来。他不是一个朋友,是长官,是总长。
总长,没有私事。
他第一次见她,是广宁士绅为他拂尘的酒筵。
他束装而出,天井里一片寂静,蔷薇朱槿花残,夕阳却照阑干,流霞瑰丽,叫人有眩惑之感。他原觉得,比及他返来,她说的那些事,是非真假都已经不首要了,她那样聪明,只要他们都不说破——不说破,就甚么都没有产生过。
仿若一场脱胎换骨的醉梦,醒也醒得缠绵悠长,致娆撑起家子,好一会儿才复苏过来,裹了晨褛走到镜前,只见镜中的人,睡眼惺忪之余还是满面的红粉绯绯,羞意一盛,忍不住便低了头,却见妆台粉盒下压了一张桃花笺,上头几行秀挺的行楷录的恰是一阙《千秋岁》,她越看面色越艳:“欢极娇有力,玉软花欹坠。钗罥袖,云堆臂。灯斜明丽眼,汗浃瞢腾醉……”
那秘书拿起来看了一遍,道:“是作战处。”
薛贞生见状,微微一笑:“你是弹《霸王卸甲》还是《十面埋伏》?”
薛贞活泼如雷震,他们就得不动如山。
白玉蝶一愣:“明天?”
马腾想了想,小声咕哝道:“唐次长又瞧不见嘉祥的城墙。再说,我们这边甚么响儿都没有,等薛贞生过了江,那可就……”说着,咧嘴啐了一口,“呸!甚么玩意儿!他倒是专挑便宜捡。”
她展开眼,正瞥见他清俊的侧颜,微微飞扬的眉梢挑逗得她心尖微融,灼亮幽深的眼眸却辨不出情感,他似是发觉了,撑起家子淡淡一笑,探手从枕下抽出一件物什来,致娆看时,倒是一条寸许宽的桃红缎带,她一怔,那一抹柔滑的桃红便落下来,依依遮住了她的眼,她半是了然半是犹疑地唤他,却已被他揽了起来,把那缎带松松绕了个结,夸奖似的吻在她耳际:“乖。”面前一片瑰丽艳色反对了视野,其他的知觉便格外清楚起来,他的每一分碰触都叫她乍惊乍喜又难以忍耐,垂垂地,她的认识恍惚起来,再辩白不出欢愉和难耐的边界。
“军务嘛。”
蔡廷初将那份电文向前悄悄一推:“这封电报是谁发的?”
薛贞生一抬手,勤务兵立即拿了他的外套佩枪过来,白玉蝶熟稔地替他穿好,细心相了相,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既然另有工夫,我也送一送你。”不等薛贞生答话,便回身进了阁房,取出一架琵琶来,在堂前盈盈落座,俯身之际如风荷轻举。
马腾缩着脖子躲了出去,内心老迈的不平气。
加密前的电文很短,只要七个字:获梼杌,当场处之。“梼杌”是作战处给戴季晟的代号,“当场处之”,是最简朴利落的体例。只是,授意发这封电文的人是他想的那小我吗?那他是晓得,还是不晓得呢?
他们在沈州九死平生的时候,他薛大将军在干甚么?现在倒好,虞军在浠水和戴季晟苦战三月不足,他放着近在天涯、失守大半的龙黔不管,乘虚东进半月之间直插沣南城下,一面强攻一面断了沣南、桐安等地的铁线路。虞军疲蔽,戴氏兵力分离,唯锦西一支奇兵,骁骑西出,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四天前,沣南城破的动静传来,大家咋舌。眼下,龙黔的端木钦远水难救近渴,嘉祥火线的戴氏精锐几成困兽,唯有拿下嘉祥,冲破虞军在邺南的防地或有一线朝气。雷霆般的守势让嘉祥城危若累卵,但霍仲祺还是不动,薛贞生一过江,嘉祥之围立解,而他要做的,只是盯住一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