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见她,是广宁士绅为他拂尘的酒筵。
她的肌肤还不足温,脉搏却再无声气。他把她平放在地上,沉默立在一旁看着医官做查抄,取血样。他捡起地上的琵琶,只见琴颈上的一只弦轴撞坏了,这琴紫檀背料,象牙覆手,琴头上雕了团蝶——
桌上的外线电话,拿起,却又放了下来。他不是一个朋友,是长官,是总长。
虞军在沔水的江防仓促之间已显疲态,沣南精锐一起渡江北上,另一起迂回向西进占龙黔。龙黔保卫空虚,掌控西南流派的薛贞生亦不作劝止,短短一月之间,端木钦已将孙熙年的军队挤到了龙黔西端的犄角;而东南毕竟是江宁当局命脉所系,一向都有重兵设防,且唐骧周到沉稳,进退有度,固然戴季晟的主力已经逼近嘉祥,但邺南的战事还是被他渐渐拖进了僵局。
蔡廷初将那份电文向前悄悄一推:“这封电报是谁发的?”
“处座。”值班秘书风俗性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薛贞生俄然抬腕看了看表:“另有半个钟头。”
“不消了。”蔡廷初摆摆手,“你出去吧。”
薛贞生一抬手,勤务兵立即拿了他的外套佩枪过来,白玉蝶熟稔地替他穿好,细心相了相,绽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既然另有工夫,我也送一送你。”不等薛贞生答话,便回身进了阁房,取出一架琵琶来,在堂前盈盈落座,俯身之际如风荷轻举。
那晚,她用的也是这只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铮铮然一曲《将军令》,合座惊赞,唯贰心底叹了声“可惜”。
薛贞活泼如雷震,他们就得不动如山。
“师座,西南角的城墙将近轰塌了!”隔着一个山坳,站在门口的马腾一边转着望远镜探看远处枪炮隆隆的嘉祥疆场,一边不开口地跟帐篷里的霍仲祺“汇报”,“再不上,我们……”他话到嘴边留了个心眼儿,“我们家祖宗八辈都被十六师那帮小兔崽子骂着花了。”
淡薄的天光方才冲开窗外的夜色,蔡廷初立即就醒了,抬腕看表,凌晨五点刚过,昨晚在沙发上一靠,竟然就睡着了。他揉了揉眉头起家洗漱,值班的秘书闻声响动拍门出去,眼下两团青影,眼中却闪着镇静的锐光:“处座,这是昨晚收发的电文,已经都存档了。”
“不消了……”白玉蝶握在他臂上的手毫有力量,“还是跟你说了吧,我……”她衰弱地掀了掀睫毛,犹自带着些许笑意,“……我是沣南的人,你来广宁之前,我就……”
白玉蝶抬头一笑,眼波娇媚至极:“走得这么急,也不先奉告人家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