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霸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残暴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分歧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以是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傲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气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当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呼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关键之郡。诸侯惊骇,会盟而谋弱秦,不爱保正视宝肥饶之地,乃至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刻薄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因而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因而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不足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江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度无事。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如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但是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成同年而语矣。然秦以戋戋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不足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故比武,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气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当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呼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如果,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寒微,五霸既灭,令不可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谦虚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故先王者,见终始稳定,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罢了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呼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恪守以窥周室,有囊括天下,包举宇内,包括四海之意,兼并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因而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