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放下筷著,偶然间瞟见红莲莹白的皓腕上竟有一圈红指印,他秋水般的眼波里闪过几丝波澜,沉沉着:“他又来找你了?”
看到李弘这当真专注的神情,红莲心中酸甜参半,辨不清哪一味占得更多。待李弘为她上完药,两人相对站着,她微微一昂首,鼻尖差点掠过他的薄唇。两人都羞怯难堪地后退了一步,又过了很久,红莲才想出话来化解此时的沉寂:“那位薛御史独安闲楼下,当真无事吗?我看方才他像是抓出水的鱼般挣扎,要死了似的……”
感遭到薛讷投来的目光,李弘偏头一笑,未置可否。薛讷张张口,还不知如何与红莲见礼,堂屋的门俄然大开,两个盛饰鲜艳、玉脯蜂腰的西域女子娇嗔着走来,用调子奇特的官话道:“哪位是薛公子?”
“李生李生,给我们带胶牙糖了吗?”孩子们拉住李弘的袖笼乃至衣带不放手。薛讷见这些小孩子们吵吵嚷嚷,乃至还敢对李弘高低其手,支支吾吾就要上前疏导,谁知李弘毫不惶恐,当即从行囊里取出装满铜板的荷包:“胶牙饧没有,开元通宝倒是很多,能够本身拿去买……”
红莲清澈如水的眼波里写着几分断交倔强,令李弘想起一年前,他初入平康坊不久,刚好赶上教坊的妈妈要寻一名恩客将她这花魁卖个好代价。李弘本只是看热烈,但不晓得怎的,他看到她那倔强傲世的眼神,就感觉她不当陷在这污泥当中,挥洒万金将她买下,却从未轻浮低看过她。打从当时,她便不再是乐坊的歌伎。李弘不来时,除见李淳风外,她只独安闲此清玩赏乐。可这大半年来贺兰敏之那好色之徒盯上了她,隔三差五就到乐坊呼喊着要听红莲女人喝酒听曲,目标昭然若揭。
“八字还没一撇呢”,薛讷赧然一笑,挠头道,“她……还不知我的情意。”
两人一同起家上了二楼,餐饭早已筹办恰当。红莲抱起琴架上的琵琶,坐在一侧的蒲团上弹奏起来,乐声如珠翠落盘,剔透晶莹。李弘则在窗边的软席上坐下,拿起玉箸夹起案上盘中的一块蜜藕,放入口中,不由由衷赞叹道:“你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是啊,本日我们来此,乃是为着查李局丞的案子。”
是日天光甚早,教坊大多都没有开门,只要街口的妓馆还点着排排日夜未熄的红灯笼,接天蔽日,迎着初升的朝霞,甚是瑰丽堂皇。对于京中的达官权贵、五陵少年而言,此处的确比自家后花圃还要熟谙,薛讷倒是十九年间头一遭进坊来,不但手足无措,双眼亦不知该往那边去看。
薛讷夙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听过“红莲”的名号。作为长安花魁,她年方十四岁便以一曲琵琶名满都城,坊间街巷上对于她仙颜的传言更是神乎其神,仿佛诗经乐府皆歌颂不尽,引得无数贵胄天孙追捧。京畿以内皆以听过她的琵琶曲,看过她的倾城貌为高傲。孰料去岁她年芳十五,便被一名显赫恩客买下,今后不再抛头露面,令整座长安城为之遗憾,照现在看来,莫非这恩客就是李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