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们忙前忙后清算残席。朱家乔和母亲合力抬着那框脏污盘碗往井台旁走去的时候,听着娘亲含笑低声嘀咕:“女啊,谁能想到会有明天呢?”
母亲悠长的喟叹,在半梦半醒的朱家乔耳边回荡着,火车闲逛悠地悄悄摇摆,就像身处玉洁桥上。
话音还式微地,就被人嬉笑粗口的压了下去,“好郎不做倒插门,奉上门的毛脚半子可别是吃了朱家绝户”“我看倒插门不错!”“你们乱放屁!听过那俗话没有——宁肯下嫁,不要入赘!”“没传闻过,你又在瞎编!”
——“朱大掌的闺女有几分本领啊,虽说只是一条长不过三丈宽不过三尺的迈溪桥,那丫头却能想到‘弯钉活索深放桩’,顺水势卸力悄悄晃,走着安定,又不怕山洪……有设法,又敢干,大把天下有得捞!”
朱有道沉默了……
——“甚么大把天下!!是个带‘茨菇丁’的,那就真的大把前程了!现在如何叫有前程?被大姑婆夸几句了,就叫有前程了?”
朱有道沉默地大口嘬那烟锅子,两三口工夫就一袋烟。朱家乔抬起眼睛,视野倒是接上了站在门中间母亲梁丽娥那担忧忐忑的眼神,她垂下眼睛,眸子底下,闪过一丝果断光芒:“爹,我要接了这个活儿……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我不但要掌造这座玉洁桥,还要让娘来帮手,让伯娘婶婆们来帮手,不犯姑婆们的忌讳!”
大水从高处泻下成了黄浊的瀑布,直冲村庄!
半梦半醒间,朱家乔耳畔还反响着梁村长短促的报信:“统统桥都垮了……只要玉洁桥在……幸亏了它在……能送粮食能上人……不然我们村……死绝啦!!!”
那年谁也不晓得,上游深山里下了三天三夜瓢泼大雨。缠死人的迷魂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大半夜里,大水突然上涨,直接漫过了高处溪水湿,冲毁了守隐士的屋子,守隐士还没来得及敲响告警的铜锣,就被卷进了发黄浑浊的污水里。
朱有道点头:“不是,叔伯们都承诺了……但,家乔,你要想清楚。你始终是个女孩,女孩造桥桥会垮,不垮也是烂茶渣。戋戋一座桥,爹还兜得住,爹担忧的是你那男人婆的名声传出去,今后嫁不掉,那是害了你一辈子啊!”
娘出去了,爹却只一锅接着一锅地抽烟。抽到灶膛里的火种将近燃烧了,朱家乔干脆掩了灶门,“爹,你就直接跟我说了,是不是我不能造那座姑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