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穰扬声问:“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献呈?”

统统看过他们此前演练的人多少都暴露了些惊奇神采,不知他为何临时换词,赵佶也微微皱起了眉。

那执箫者约莫五十高低,面白不必,但去处俶傥有贵气,衣裳还染有芬芳的韩魏公浓婢女,明显不是宫中宦者。蕙罗盯着他不必的脸想想,也猜到了他身份——英宗天子第二女宝安公主的驸马,今上姑父王诜。王诜出身于公卿之家,仪表不凡,又重视润色,天生少须,他干脆把所余那寥寥几根也都拔去,是以颌下光亮,也以此形象闻名天下。他精于笔墨丹青乐律,与赵佶趣尚相投,赵佶常与其参议,二情面同父子,赵佶舞剑,请他配乐倒也不敷为奇。

除夕夜宴要行酒九盏,每行一盏教坊乐伎会上演一出歌舞或杂剧,行至第七盏,赵佶与赵似双双离席换衣。第八盏饮毕,要上呈的节目便是他们的剑舞了。

众舞者回声再舞,且舞且退,退至殿门边,两两集合,最后围成屏风状立定,跟着乐声复兴,又逐步朝两侧散去,而这回他们刚才樊篱之处已多了二男人,均头戴纱冠,长缨结于颌下,穿广袖绛缘玄色深衣,腰束大带,手提长剑,面上覆有半幅金面具。

“大年几时从西京返来的?”赵煦看着他低声问身边的梁从政。

大年是太祖五世孙赵令穰的字。他是自宗室一侧出列的,又与王诜一起为剑舞配乐,蕙罗便已想到他能够是传说中与赵佶过从甚密的这位宗室。传闻令穰善文辞,妙丹青,学黄庭坚书法,赵佶从小与他交游,乃至也深受其影响,现在精于黄氏书体。

半阕唱罢,他开口不再唱,只是持续着跳舞行动,在等赵似相和。而直待下半阕乐声奏了数节,赵似都未开口,很多殿中人不由窃保私语,都在猜他是否忘了该唱的词。

舞了一段,乐声稍止,复兴时琵琶节拍蓦地加快,音色高亢,赵令穰指法繁复,错叠相弹,看得观者目光狼籍。而剑舞行动亦由开初的舒缓单一转入短促庞大。二位年青的亲王手握青蛇,袖翻紫电,剑器浑脱。这段曲风自在而彭湃,本来是剑舞中的华彩段落,但此中一名较着力有不支,运剑行动开端减慢,蕙罗也由此看出了那是赵似。

王诜缓缓引箫至唇下,乐声渐起,数名舞者接踵而入,皆着楚汉铠甲,手持磨去锋芒的长矛,进至殿中,分为两列,舞动兵戈作对战状,但行动花梢,节拍徐缓,程式有跳舞之精美而无武技之锋利。舞罢一轮,舞者立定,有二人站出,应着箫声念叨:“伏以玳席欢浓,金樽兴逸。听歌声之融曳,思舞态之飘摇。爰有仙童,能开宝匣。佩干将莫邪之利器,擅龙泉秋水之嘉名。宜到芳筵,同翻雅戏。辄持薄技,上侑清欢。”

噪音于此时戛但是止,使那面具颠仆于地上的几声余音显得尤其清楚。朱太妃不由恼火,在帘前面朝赵煦道:“十哥这剑如何舞得如许狠?只差一点就伤到十二哥了。”

赵煦尚未答,向太后便已开口为赵佶辩白:“无妨事,那剑尖并未开锋。何况十哥一贯懂事,晓得点到为止。他们之前演练我曾看过,本日这段比之前短了一半。”

赵似举剑艰巨,而赵佶仿佛也偶然援手,仍以普通的速率与之对舞,最后挽剑直直刺去,目睹就要刺中他胸口,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呼声,赵似也怔住了,几近垂剑不动,而赵佶微微一笑,剑尖上挑,洁净利落而又精确地挑落了赵似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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