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得葡萄挂藤，一颗颗圆润饱满，半边葡萄架子爬得满满的，葡萄笑着攥在手里翻看，忽的道：“还是你好，在表女人那儿，也没甚么烦苦衷。”
春燕石桂正说话，门上来了个小丫头子，寻了春燕便道：“钱姥姥说洗三那日要来呢。”没头没尾一句话，春燕却立了眉毛：“哪门子的姥姥，让她家去，宋家办洗三，同她有甚么相干的？”
叶氏点过甚：“拿老太爷的帖子去太病院罢，她的身份摆在那儿呢。”
钱豆蔻扭了脸，她才刚醒，身上还是虚的，神采煞白，身下垫着草纸，血还是汩汩流个不住，闻着油花汤味就想吐，阖了眼儿，还是木香接过碗：“姨娘吃不下那油腻的，大娘快别盛了。”
石桂自来未曾见过春燕与人红脸争论，便是跟金雀，也是一脱手就压得她转动不得，恰好对着钱姨娘诸多抉剔不满，想到钱姨娘是从太太院子出去的，直觉这事儿不简朴，出了院子就去找葡萄，提点她在钱姨娘这儿且得谨慎。
银凤眼睛里含了泪，扭了身往廊下去，春燕也不看她这番造作，笑盈盈道：“二太太说得那里话，这回钱姨娘能安然出产，二太太是有大功绩的，我们太太嘴里还念着，该叫老爷晓得才是，洗三日二太太可得早早来。”
春燕厌她的便是这个，都已经放了良，多么大的恩情给了她，竟还不满足，还想麻雀成凤凰，去攀高枝，做下如许的肮脏事，事儿捅到叶氏跟前，叶氏很久都没说话，底下的婆子也不敢昂首，
春燕想到旧事还觉齿寒，故意想再欣喜叶氏两句，却不晓得如何开口，想起甘氏道：“二太太说，她赐给稳婆一只五两重的金镯子。”
钱姨娘神采唇色都是白的，木香葡萄给她熬了红枣赤豆汤补气血，她正不肯吃，亲娘来了，不先问女儿，倒先问那不沾亲的“外孙”来。
木香是见过钱婆子几次的，晓得她就是这么本性子，一个眼色使了葡萄出去，自家留下陪着，回道：“太太叫人养娘领了去，这会儿正吃着奶呢。”
这会儿也不是要钱的时候，孩子虽生下来了，钱姨娘的血却没止住，还是高升家的请了大夫来，先开了药，煎了给钱姨娘灌下去，血倒是少了些，可还是没止住，拿草纸垫着，没一会儿就湿了，木香伸手出来换过，见着春燕，求春燕请个太医来。
叶氏听言一怔，竟悄悄笑了一声：“那就还了她一对儿去罢。”春燕便端的在赏人用的妆匣子里头捡了两只十两的缠丝金镯子。
春燕一开口，床上的豆蔻就微微发颤，到钱婆子开了口，她这才转过脸来，眼晴都暗淡了，听着春燕轻笑了一声：“本来你来，是我姐妹的亲娘，我天然要喊一声妈妈，现在你来，算是甚么？哪门子的亲戚不成？太太慈悲才许了你出去，倒敢说其间是刻苦作孽的处所，你如何不问问你的好女儿，她吃不刻苦，受不享福？”
争了这么一场气，春燕却红了眼睛，归去的时候叫繁杏瞧见了，叹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呢？她好不好，跟我们也不相干了。”
甘氏既不肯说，也不必拉了脸去问，反身归去，叶氏便道：“那便罢了，按着端方先办起来。”
钱婆子眼圈一红，伸手搭在女儿手背上：“我不幸的女儿，这是吃了甚么苦，真是老天都不长眼，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