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院子都在笑闹,有踢键子的,有晒鞋子的,坐在太阳底下纳鞋底的,棉鞋两边还细细绣上花,打结实串珠子,另有磕了瓜子说洗三宴的,门上一阵笑声,昂首一看,倒是宋之湄身边的白露来了。
外头廊下守着春罗秋罗一对双生姐妹,外堂就只要石桂,宋敬堂打她身前过,石桂曲了膝,他却停下脚步,半是犹疑半是吞吐,到她都立不住这才问道:“表妹常日里都做甚么消遣?”
石桂歇着那两天没煮弟子茶,等脚上好些了,头一桩事就给叶文心煮茶吃,她按着六出教的做,可每回煮出来叶文心都说味儿分歧。
石桂把这事记下,少年人羡色是有的,可宋敬堂这一头热的心机竟还冷不下来了,虽不是甚要紧的,可她好些日子没去正院,也该露露脸了。
之桃蕊香两个便哧哧笑个不住,好轻易有个好天儿,院子里头雪化了,都抖落了被子出来晒,架在竹竿上,一院子的花花绿绿,窗户好久未曾大开着,这会儿也开了透气,叶文心坐地罗汉床上靠着南窗看书,眼儿一扫石桂那床拼被,拿书掩了口笑起来:“这是如何,还拼个百纳被不成。”
春燕点了头:“表女人贞静。”原还想叮嘱石桂两声,这么看着她倒是个鬼灵精,肚里门清,响锣不必重锤,摸了两三个果子给她:“你等着,有新奉上来的鸡毛,给你串键子玩。”
叶文心从弟弟那儿闻声过宋勉的事,抱怨他过分勤奋,把了院子两个都衬成了游手好闲的人了,闻声这个使了石桂去看:“你去瞧瞧,如果有人,我们就归去,如果无人,还走这边,不过量几步路,我这些日子骨头都要僵了。”
只是送东西,如何用得上白露,水晶小巧走一回也就罢了,石桂细心把帖儿放好,眼睛一扫,就瞥见上头写着请叶文心到清冷馆中一叙。
宋之湄住的院落就叫清冷馆,算是西院一景,倚着满池碧荷,这会儿留着残梗败叶,说赏花早就过了时候。
石桂往海棠漏花窗里一瞧,凉亭中还无人,折返来奉告了叶文心,提了步子才要走,玉絮见拦不住,从速打眼色给琼瑛,琼瑛这些日子懒怠,偏不肯理睬,到底进了院子。
石桂伸手接下:“女人看书不让人扰,等会我交给女人。”
她身子好的时候倒比病着还操心,躺在床上这些天,冯嬷嬷也不来管了她,尽管养病,再不必去想甚么宫里头的嬷嬷,松快了好几日,连脸上的笑影都多了。
宋敬堂每日里等的就是她这四个字,比方大暑天里饮了山泉水,又似数九寒冬抱了热炭炉,说不出的熨帖,能闻声这四个字,一日就安稳了。
叶文心在屋里闷了几日,今儿气候又好,晴暖无风,只闻声雪化成水“滴哒”滴落的声音,这会儿天气尚早,叶文心便起意往院子里头走一走,玉絮却往前一步拦了:“女人罢了罢,宋家的堂少爷见天儿在那亭子里头读书,我们还走本来那条路。”
石桂原话奉告了她:“二少爷问我表女人何为么消遣,表女人哪有甚么消遣,平常连花圃子都不迈,只是看书罢了。”
青罗裙儿挑了银丝线,莲青色的斗蓬罩,更显出柔弱来,阳光底下一步一波,粼粼泛着水光,好似东风吹皱一池水,心底连花都多开了几朵,嘴角一翘,就又从速抻平了,搁下茶盏,站起来施礼:“表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