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不敢一小我睡,那间屋子就空了出来,石桂跟裴姑姑告了假,点上油灯,把布先裁起来,打眼一看,本来做的那一件,必是不能穿了,心中酸楚,一面裁布一面咽泪,六出替她把油灯拨拨亮,又点了一碗俨茶来:“你当真一夜不睡?”
石桂一进门,就见院子里廊下坐着很多人,六出素尘看她眼儿红红的,晓得是哭过了,既是哭了,那一个必是她爹,倒有很多话要问她,石桂只摇点头:“我爹跟着船来的,身上连件厚衣也无,我今儿要赶工,给他做一件出来。”
六出素尘自来晓得石桂不是如许的人,她若不是个有主张的,如何能跟女人投机,常日里说话办事,该软便软该硬便硬,闻声玄月这么说,六出皱皱眉头:“这么千山万水还寻了来,说家里人不惦记她,再不能够。”
石桂点了头,玉絮也陪着感喟,卖出来的丫头,能再回家寻着亲人的有几个,大家都道石桂不易,七手八脚帮了她,一件衣裳很快有了形。
六出翻一翻桌上的布:“你筹算做两件不成?”
夏季里发的棉花还不足下的,石桂拆了自个儿一件棉衣,把里头棉花取出来,剪了厚葛布,给石头做冬衣。
繁杏淡竹几个的东西是要还的,除了还给她们的,石桂还想着要给秋娘捎些甚么归去,可跑船的人都是住在一处,钱带很多了,总不是一桩便利的事。
京里过不下去的人自有一套活法,似这等蒙事的就是一类,见着高官富户有了丧事,上门道贺摸几个铜子,更不济另有那等嚎丧的,白事红事沾一回,另有在寺庙道观门口扮着贫病老弱,暴露不幸相来讨几个钱花,盖因才从寺里头出来人都才沐过佛光,很有些惜弱怜贫的心,十个里头总有□□个能摸出钱来。
石桂正忧愁,裴姑姑感喟一声:“起初年宫人们是不出宫的,除了开天恩放归,余下没赶上恩情的就得在宫里干到老死,老了干不动活了,就去守陵做些闲散事,皇后娘娘大恩德,放人出来,可这一家一当总不能都搬出来,就央人换了金珠子,一个一个打上孔,串起来挂在脖子里,藏得隐蔽,不落人眼。”
掖了手回耳房里去,还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嘴里咕咕了两句,往炉子上的茶壶里倒出些茶叶沫煮点陈茶吃。
石桂还是小丫头子的打扮,扶她一把也不为过,看她熬红了一双眼,想到昨儿她说爹找来了,问她道:“你这是如何?但是你爹寻来了?”
石桂这么干站着,那里扛得住冻,脚不住跺,伸了头往外头看,爹既承诺了她,必定是要来的,数着时候,比及巷子外头都有人声了,还是不见别人来。
座中三人,大家都有感到,叶氏手上稳稳拿着筷子,嘴角倒是一紧,乡间农夫,却有这番舐犊之情,叹了一声:“也是个不幸见的,给她银子花消不易,不如抓些铜子,包一包给她。”
石桂久等人不来,昨儿听了一耳朵,说是下了货就要走的,又怕石头就这么跟船走了,船长那里会等人,急慌慌的抱着衣裳跑归去,想求了叶文心叶氏,不拘哪个都好,派个小厮往桃叶渡去一趟,把这包衣裳送畴昔。
宋勉皱皱眉头,看着石桂手里这么一包东西:“是往哪个渡头,甚么姓名,我去送罢。”石桂不料他竟肯帮手,怔在原地,宋勉把书一卷,伸手来取,石桂感激道:“就在桃叶渡,是贩茶的船,叫石头甜水镇兰溪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