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不敢一小我睡,那间屋子就空了出来,石桂跟裴姑姑告了假,点上油灯,把布先裁起来,打眼一看,本来做的那一件,必是不能穿了,心中酸楚,一面裁布一面咽泪,六出替她把油灯拨拨亮,又点了一碗俨茶来:“你当真一夜不睡?”
第二日一早,石桂起的比裴姑姑还早些,早早就奉上了弟子茶,拎着大包快步往门上去,商定好了一早来取,她连饭也不吃,出门的时候院子里扫院的丫头还没上差,一院子的积雪,石桂踩着雪出来,到了门上,偏门还没开。
淡竹一来幽篁里,玉絮就清算了东西去了鸳鸯馆,叶文心先还在用饭,转头不见了石桂,晓得她自来办事妥当,寻问一声,春燕笑道:“门上来人,说是她爹,我叫她去前头看看,是当真,还是来蒙事儿。”
石桂正忧愁,裴姑姑感喟一声:“起初年宫人们是不出宫的,除了开天恩放归,余下没赶上恩情的就得在宫里干到老死,老了干不动活了,就去守陵做些闲散事,皇后娘娘大恩德,放人出来,可这一家一当总不能都搬出来,就央人换了金珠子,一个一个打上孔,串起来挂在脖子里,藏得隐蔽,不落人眼。”
叶文心那里是精力不济,她是自感出身,一想到别个千里迢迢也要来看一眼被卖的女儿,就忍不住心头酸涩,留在叶氏处,说了很多给母亲写信的话,叶氏应了她,她这才返来,宋荫堂一起把她送到了幽篁里的门边。
宋荫堂坐在叶氏右首,闻言昂首,就见叶文心侧了脸,长眉轻蹙:“她爹能如许山长水远的找过来,也是可贵了。”
石桂还是小丫头子的打扮,扶她一把也不为过,看她熬红了一双眼,想到昨儿她说爹找来了,问她道:“你这是如何?但是你爹寻来了?”
说是包一包,那便不是小数了,宋荫堂才还连说带逗,跟叶文心你来我往,逗得叶氏松了嘴角,石桂的爹一来,这三个都没了用饭的兴趣,叶文心想到本身,不免伤怀,别人的父亲一文不名,家里穷的没法卖了女儿,却心心念念着要找归去,她的父亲不说富甲天下,却也是炊金馔玉,想的倒是如何把女儿卖个好代价。
恰好又遇见了宋勉,腊八学里放假,他取了书籍要出门,走正门不如走偏门,破钞一二个铜子,行个便利,还没走到门边,就瞥见石桂滑倒在雪地上,从速伸手。
石桂这么干站着,那里扛得住冻,脚不住跺,伸了头往外头看,爹既承诺了她,必定是要来的,数着时候,比及巷子外头都有人声了,还是不见别人来。
石桂一夜几近未睡,恨不得腋下生翼,能去看一眼秋娘喜子,内心清楚感慨万千,却恰好得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怕扰着了裴姑姑,咬着被角盯着窗户,等外头天光一点点的亮起来。
掖了手回耳房里去,还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嘴里咕咕了两句,往炉子上的茶壶里倒出些茶叶沫煮点陈茶吃。
京里过不下去的人自有一套活法,似这等蒙事的就是一类,见着高官富户有了丧事,上门道贺摸几个铜子,更不济另有那等嚎丧的,白事红事沾一回,另有在寺庙道观门口扮着贫病老弱,暴露不幸相来讨几个钱花,盖因才从寺里头出来人都才沐过佛光,很有些惜弱怜贫的心,十个里头总有□□个能摸出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