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把那张薄纸抛出去,扔给石桂看:“母亲久病不愈,这字儿倒写得四平八稳,连一横一竖都是方刚正正的呢。”
外头慌乱,里头除了吃用玩物更些,叶文心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裴姑姑的课也未曾停,她说上半日话,叶文心听过了,便也不问她记着多少,只让房里的丫头教她梳头穿衣。
如许的东西打发日子解闷用的,如果叫冯嬷嬷瞥见了,总归不美。她一个丫头打扮的小女人竟识字,有那买书的便多看她一眼,石桂退了几本,小伴计更加不敢看轻她,好说有好的再给她留。
院子里头摆出长案六合桌,给六合上密供,香婆苹果糖煎年糕,厨房里拌得十三样十锦菜,再有猪肉馒头,石榴果元宝蛋,五彩的天官赐福马扎出来供上,摆上香烛线香筒再加一个香炉,攒心盒里盛上五谷,求来年家属畅旺。
石桂捏了钱跑出去,寻着书肆挑着买了,《白塔记》是吕仙的成名作,他的新话本子也一样好卖,书肆的伴计拿了几本,石桂便挨墙挑,大抵翻过一回,看着词采清丽的才挑出来,粗粗一翻没有旁的,卷起来塞到衣袖里。
一面说一面给了石桂一只金打的花簪:“你这会儿还用不上,等年纪长了,天然就用得上了。”过个三四年再戴,谁也不会晓得是冯嬷嬷给的。
她本来是带着露水的嫩竹,此时面上似敷了一层冰霜,本来眉眼温润似氤氲着雾气,此时似好似那一团雾气都凝成了冰,抬眉动眼便显得锋利起来。
店家看她丫环打扮倒笑一声:“如果不急,过了正月再来,那会儿皮子的价就降了,总归是块兔子毛,本也卖不出价去。”
叶文心看着是因为沈氏来信更加松快了,连面上的笑影都多了,谈起进宫半个不字也不说,不独裴姑姑,连院里的丫头都得了好好些个犒赏,冯嬷嬷的笑意也跟着多起来,把石桂叫了去:“你是个好的,我内心晓得。”
石桂给她端上点心,叶文心喝一口三清茶,指一指书册:“那里能想到,会这很多冤事呢。”这个写话本子的吕仙,自跟着当过师爷,见地了白塔记中人间惨案以后,便发愤游山访水,把这些无人晓得的事,都用一只条记下来,传播给世人晓得。
年里事多,叶家端庄的主子在,便也跟扬州普通过年,掸尘扫屋刷墙的活计是叶家回金陵之前就已包办好的,省却这一桩,旁的却不能省,剪窗花拌年菜做灶糖,供着祖宗牌位的祠堂也得重新再洒扫一回,把里头的祭器请出来。
这话的意义她透给过石桂,石桂又说给了叶文心,这个当口,叶文心却实难全信,有个五六分都算多了,看着这些东西就皱眉头:“也不探听探听别个带多少,总有规格,若不然还不满屋子都堆衣裳。”
石桂每天关在院里,竟把年里要涨价的事儿给忘了,到底在店里买了些丝绦彩绳,又买了素白帕子归去绣花用,零零总总花了百来个钱。
冯嬷嬷也跟着笑起来:“这是好兆头呢,女人进宫必是平安然安的。”这信她催了很多回,不见着信小祖宗总要闹幺蛾子,见了信总算能够好好听话,先送了宫再说。
笔迹确是沈氏的笔迹,可叶文心一看就知不是沈氏写的,她拆了信,当着冯嬷嬷的面念了一声佛:“到底是菩萨保佑,母亲的病总算大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