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石桂再跟着叶氏去上房的时候,宋之湄便不来给老太太存候了,暑气一盛,廊道两边都挂起了竹帘子,日头晒出去,就放了帘子隔一隔。
“我去寻银斗,我托她摘些花来介入甲的,你们等着,我们仨一道染。”恨不得生出八只脚来,也不怕了,叫石桂寻出小方斗小锤子来,话音未散,人就已经跑了出去。
石菊反冲她点点头:“我也不问是甚事,看来也是不能问的。”说着就长长出一口气:“二太太的田庄,都是她娘家人看着,白露的爹娘是管库房的,水晶的爹娘是管着灯火的,光是灯火,一季就能省出多少油来?都是肥差事,如何就非得回籍?”
扇面儿还是石桂画的,她给石菊出了主张,夏季里人都是蔫的,叶氏又自来不爱那些个素净色彩,不如就做了暖色的,叫人看着也风凉些,玄色根柢配上金线,底色最要紧,金丝模糊暴露来些,上头绣两朵雪菊花。
石桂扯着嘴角笑一笑,心口“咚咚”跳个不住,人往床上一靠,手今后撑,压着软绵绵毛茸茸的猫儿尾巴,伸手抱过狸奴来,把黄猫儿搂在怀里,这才觉着内心安稳些。
蝉鸣鸟叫,一声声叠起来溜进石桂耳朵里,好似听清楚了,又好似没听清楚,七宝应了一声是,取了油伞儿挡着太阳往外去,路过的时候还跟珍珠嚼了一句:“这还没到中元节呢,如何就放起河孤来,到中元又得放多少,如何也得翻一翻。”
黄猫儿蜷着身子睡得正香,被石桂横空一抱搂在怀里,惹来它懒洋洋一声“喵呜”,淡竹揉揉猫脑袋:“你不是怕热的,这会儿又不嫌热了,它这么一身毛,平常赶都赶不走,倒抱起来了。”
床上刚铺上新竹席,底下垫了薄褥子,帐子也换过薄的,连猫儿都给它换了一个竹编小篮儿,淡竹还笑过她一回,说她也不晓得那里来这很多的火性,跟长毛的猫儿一样怕热。
淡竹混没放在心在,看她身子一抖,还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可别是热感冒罢。”
越是中了暑越是给她喝温水,石桂昏睡畴昔,夜里方才醒了,淡竹早已经入眠,反是石菊守了她,看她醒了笑一声:“水还温着呢,你也太实诚了,春燕姐姐让你在廊劣等,你就不能避避日头?”
石菊见石桂不转动,开了柜子寻出方斗来,又取出一卷白棉纱,洁净的细笔跟小圆锤儿,才刚淡竹说话的时候,石菊连看都没看过来,这会儿摆上东西昂首看一看石桂:“你瞧见了甚么了?”一面说一面取了杯子,倒了一杯热茶。
屋里置了冰盆,小丫头们就站在屋外回廊里,有帘子隔着总能挡一挡太阳,石桂等着叶氏做早课出来,珊瑚出来叮咛小丫头七宝:“你奉告孙婆子去,过两日是破日,老太太放三百六十盏赦孤灯,叫人预备彩纸彩扎,给地藏王作道场。”
石桂这点踌躇都让石菊看在眼里,她捏捏石桂的手好,重又坐到桌边,把那两朵雪菊花描出来,银线碰到各种深深浅浅的灰,桌上已经列举十来种,一样样的配色配出来。
石桂是内心不得劲儿,取下来替淡竹包上,成心再问一问宋之湄的情状,笔尖儿沾了花汁,一面描一面道:“大女人身边可不就没了服侍的人?”那句“白露水晶走了”,到底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