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好雨,经夜不住,叶氏不肯睡去,让石菊取了烧莲花灯出来,十七八朵莲花里倒上灯油,搓了灯芯,琉璃色映着雨帘,打得墙上满是光影,叶氏躺在床上,睁了眼儿盯着灯,眼看着那火星子一点点暗了,叶文心拿簪子去挑灯花,回身的时候叶氏已经阖了眼儿。
将要死的人,却暴露从没有过笑容来,叶文心这才一时感受不到哀思,竟感觉她这是摆脱了,等想起来才觉着难受,却也渐渐缓过气来,抱了小木枕头,这些东西要交给宋荫堂,也不晓得他甚么时候才气返来。
另有人送了扎彩来,一抬抬停在灵前,只等着出殡烧化了去,京里人家送一回丧报,叶氏已经没有娘家了,唯二两个娘家人还不能来,老太太在室里等着,宋荫堂却在灵前哭得站都站不起来。
叶氏这身籽实是经不住半点折腾了,石桂出来服侍她的时候,叶文心还曾经问过,那会儿叶氏的身子也不好,可总还是好一阵坏一阵的,还能往老太太那儿存候做早课,隔得半年多,如何就起不来身了。
老太太哭归哭,也不能再留叶文心了,还让高甲把人送归去,如何来的还如何裹着帏帽披肩出去,家里上高低下的乱,也无人顾到她,高甲赶着车,她靠车壁上,抱了阿谁木枕头,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只言片语都没给表哥留下,还不晓得他返来了,要如何个哀思法。
反是叶文心来了叫她精力一振,多少总能吃一些喝一些,夜里叶文心替她值夜,她还喝了半杯茶,睡了一场好觉。
老太太内心头一叹,真是宿世的冤孽,内心却想着,叶氏走的时候虽没张口,可这落葬又该如何入土,到了地下总该叫他们相伴才是,可这话,又该如何对孙子说。
石菊失手打翻了香露,外头雨已经停了,檐上还滴着水,她看着叶文心,叶文心握住叶氏的手,还带着软和劲,拳头里握着甚么,模糊能瞥见是那一枚莲子。
叶文心一怔,昂首看看她,这会儿气候已经凉了,叶氏又是久病之躯,那里还能经得秋风秋雨,可看她的神采又不敢驳了,反是石菊闻声,想到旧年夏季里瞥见的,冲着叶文心笑一笑:“太太喜好下雨。”
石桂干等了两日,比及叶文心返来,开了门就见她抱了个枕头,人怔怔的,石桂晓得不好,扶了她进屋去,刘婆子还在号召高甲喝茶,高甲拒了,还得急赶着归去跑腿办丧,报上一声说主母没了,刘婆子唬了一跳,话都不及说,高甲已经跳上车走了。
叶氏另有精力靠在迎枕上,见着老太太嘴角翘一翘,老太太看她这模样就红了眼眶,拉了她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另有甚么放心不下,何必就这么糟蹋本身。”
叶氏就这么安温馨静的看着她把莲子一个个剥出来,剖开取出莲心,拿帕子托着莲心,莲子全搁在小碗里,剥一只盛到叶氏跟前。
屋子里头已经烧起地龙来,叶氏盖着轻浮被子,让叶文心给她念诗听,叶文心不料她会想听这些,从书架子上头取出一本旧诗稿来,册页早已经泛了黄,上面还密密麻麻写着讲明,她嘴上读着诗,眼睛往那讲明上去看,那里是诗,清楚就是一封封情信。
叶氏闻言竟对她笑着点点头,石菊开了离她最远的窗户,又给她加了一床薄毯子,戴上昭君套,盖得严严实实不着半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