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跟叶氏几个就在背面听经,看扬宝幡,夜里还得转九曲,宋老真人又焚一表,求满天星宿夜晚现身。
老太太久久坐着不动,眼睛盯住杆灯上的火,自旺烧到只余一燃烧星,快速灭了,她才阖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回打醮,宋家就想来人,是老太爷闭门谢客,一个外人都不带,连投上宋家的阿谁少年宋勉,这回也没能跟来。
货郞还说些山下头的货色,总归要靠他这一双脚去买了来,收几个车马茶水水,石桂除了需求,绝少花消,舍得给门上的婆子买零嘴儿,自家却不吃不消,身上也没新衣,手上一只银镯子戴了两月不见换的,一到发月钱了就去磨繁杏,借了子出来,把铜子换成银子。
石桂箱子里头存了很多钱,这是小丫头们俱都晓得的事,叶氏院子里的丫头比别地儿月钱多出些来,她们这些三等的能拿三四百钱,上头姐姐们也有打赏,分来的东西也足,头油面脂香粉珠子,上头发下来不说,大丫头们有不喜好的,顺手就给了她们。
宋老太太只作不闻,叶氏也答得有限,反是宋荫堂,因是长辈,欠都雅着长辈难堪,一句句的分化了明白,一时说《函谷关》一时说《圯桥授书》,一时又说《苏武遇仙》,可他说得越是多,老太太对着孙子虽不住点头,可内心却更加讨厌了甘氏。
石桂来的晚,倒成了小丫头里边最有钱的,她一贯说要把钱给了爹娘,自有几个笑她痴的,可也为着这份痴,繁杏竟同她好起来。
这一夜比前一夜更冷,点的灯也更多,三百六十一盏九曲灯摆得弯弯典典,石桂听了一肚皮三霄娘娘的故事,愁的倒是如何叫这三百多盏灯不熄。
她不动,无人敢动,三百六十一盏灯一一燃烧,老太太才扶着叶氏的手站起来,人又倦又乏,眯了眼儿道:“散了罢。”
良姜给她们留了饭,石桂塞了两个馒头,绿萼肚肠小,鸡啄米似的那一点儿如何够撑一夜的,这会儿也放开了吃,木瓜扑哧一笑:“了不得了,点了一夜灯,全成了女钟馗。”
手上有钱,这会儿又在外头,便是有爹娘的,现在也伸不过手来,隔得三五日货郎来时,便把这钱全换成了东西,货郎见着这头有钱赚,晓得差的这些丫头都瞧不上,连货都越进越邃密了。
穿戴道袍拿着拂尘,发须皆白,年纪虽大了,走路却快,脚下生风袍带飞扬,立在坛上念佛看着确是神仙模样,怪道能当宋家的老供奉。
戏要唱到夜里,连山下也有人上山来凑热烈,石桂昂首瞥见玉轮出来,忽的怔道:“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石桂笑一笑:“糖饼子分你吃,今儿是我生辰。”是白大娘捡到她的日子,就算是她的生辰了。
厨房把中秋节预备下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匣子才做的苏式月饼,小丫头们也一人分得一只,枣泥馅儿的,拌了赤豆沙甜甜美蜜。
石桂冲她皱皱鼻子:“叫你守一夜,你只怕得把盘子都给舔了。”穿得再多还是冷,膝盖叫风吹得冻成了冰馒头,问她们再借一条裤子套上,良姜道:“忍得这两夜,太太需求发赏的,我传闻一小我得有两吊钱呢。”
明天酬神听戏,她们俩个的坐位虽是挨着老太太的,甘氏不开口的说着吉利话,又拿了戏中典故去跟叶氏搭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