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拿剪子剪掉线头,闻言一笑:“外头那是这么轻易过的。”
白日里老是欢笑,夜里听着风,看着窗纸上萤萤一点光,石桂咬着唇儿,悄悄吸了吸鼻子,也不晓得家里去没去过,知不晓得她已经来了金陵城了。
夜里卷一卷铺盖过来了,屋里点了两台灯,一枝三盏,点得屋里亮堂堂的,石桂就坐在地铺上,盘了腿儿,一卷卷的串线,一件袍子上头花得这很多心血。
葡萄问了,石桂笑一笑:“我跟着姐姐们当差罢了,哪有甚么立得住,立不住的。”她才说完,就叫葡萄戳了一下:“我立时就要提三等了,你还发梦呢?凑趣着些姐姐们,保你没坏处。我看你们院里,也只要春燕了,她本来就同你好,你再利用力儿,把淡竹两个都挤下去,可不就是你了。”
如此昌大倒是为着去赴纪夫人的宴会,玉兰一面串金线一面道:“要不是纪家的宴会,太太也不肯穿这些的,那顶金冠还是太太的嫁奁,也没戴上几次。”
石桂在玉兰那儿见着一件将要做好的菊花满地黑底裙,上头满绣着缠枝菊花,红黄白绿蓝的大小花朵,拿金丝线细细勾了边,正挂在衣架子上头,玉兰指一指:“这是太太重阳宴要穿的。”
石桂放心呆在叶氏院中,跟着茶梅玉兰两个,还学了刺绣分线,她呆了这些日子,晓得叶氏跟前能排得上号的丫头,总有一样可拿得脱手的技艺来。
石桂起了心机,成心探听,玉兰却叹了气:“我家里姐姐mm四个,没钱疏浚选进内府里去,要能选出来,我这会儿也不在这了。”
上游的还好些,下流的如何受得住这日日污水,先是命令全到城外去浸丝,可世代住在秦淮边,换个处所可不得搬场,织户不织绸染户不染丝,朝廷这才又改令,长潮时民户取用,退潮时织户取用。
“玉兰姐姐就不想着赎身?”一家子都来投,又是带技术的,出去度日莫非不比宅子里头更轻易?
村里头夏冬两季最难过,夏天蚊子多,夏季气候冷,家里的蚊帐一块块打着布丁,夜里睡在一张床上,秋娘给她打扇子,一热得翻身,秋娘手上那把扇子就摇了起来,也不晓得秋娘喜子他们,现在如何样了。
石桂还是不知,玉兰同她说话,也不困乏,今儿倒比明天做得活计更多些,搁下针来揉揉腕子:“染织户就住在秦淮边,煮丝染丝都要水,就从河里提了水出来,染完了再倒出来。
“那这个纪家女人,会不会选了当太子妃?”石桂串完了金线,拿烛剪子剪了灯花,爆了“噼啪”一声,茶梅笑一声:“那也说不准的,一说要选太子妃了,京里很多人家都热烈起来了。”
茶梅玉兰两个屋里点着香赶蚊子,这香是上头分下来的,小丫头房里点的,跟这个也差不离,只味儿更淡些,石桂睡在地上,玄月里的天恰是热在尾巴上,薄被子裹了肚皮,肚丫子升出来,突如其来的,想起了秋娘。
可坏就坏在那染房倒水上,玉兰的爹在这里头叫按了个挑事的罪名,这才一家子都投了宋家,因动手上有工夫,就管着府里太太女人们的衣裳。
玉兰还当她没见过市道笑一声:“这些个你该去问繁杏,她最晓得,秦淮两边都住着织户,你没见我们宅里虽也有井,可喝进嘴的都得去外头买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