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氏指尖一紧,面上笑团团的,指甲却在皮肉上划出一道白痕来,叶家那对姐弟,姐姐送选便罢了,弟弟跟了来就是为着跟宋老太爷读书,一个十岁的孩子,才刚开蒙还差未几。
石桂立在她身边,闻声她吸气昂首看畴昔,十三四岁的女人家,牵了个十岁摆布的男童走出去,细细喁喁的正同弟弟说些甚么,葱白绣翠竹刻丝衫儿,莲青一色暗纹百褶裙儿,头上非金非银,晃人眼的宝光是龙眼大的粉珠儿,单簪了二三枝,脑后一把头发拿细珠儿缀了,襟前一块翡翠牌儿,俏生生好似一枝雪兰花。
宋之湄的眼泪滚滚落到衣衿上,伸手扯住甘氏的袖子:“娘,我们若没一个出头的,这日子要如何过,如果我能当太子嫔妃,家里,另有哪一个敢看轻我们去。”
叶氏那会儿,是寻过死的,兄长千里送亲,那是说得好听,防着她寻死呢,怕她吊颈跳河,派了老妈子紧紧看住她。
石桂手上活计不断,石菊看着就叹,淡竹忍俊道:“哪有你如许儿的,当差便是当差,还穷死你不成?”
为着这个甘氏在宋望海跟前闹过一场,宋望海到老太爷跟前去说,老太爷扔了两张字出来,把甘氏的脸扇的生痛,一个有章有法,早就练起字来,肚里文章背得全,随便拎一篇出来一个字儿也不错。
叶氏这头得着信,带着人到老太太那儿等着,石桂捧着巾儿银唾盒跟在背面,大丫头房里服侍着,小丫头排成一行立在廊下,半晌就闻声外头喧闹起来,三四个婆子走在前头,前面跟着一堆丫头媳妇,当中簇拥着叶家姐弟,才一进门,淡竹就悄悄吸得一口气。
石桂晓得事情不对,高升家的要动,也不必非得颠末叶氏的手,她更加谨慎在乎,更加不敢揽事多动,谨慎翼翼了两日,繁杏借口把她叫了去:“你如何团团转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就按本来的办,本来不错,现在就能凭白说你错了?那一个出去了,也呆不长。”
甘氏晓得女儿气盛,为着熄了她这心机,贴了她的耳朵道:“那一家子不要脸皮!便不守也没人逼迫,别嫁也好,守寡也好,可你看看叶家办的甚么事儿。”
石桂笑一笑,内心警省,不再多说,高升家的若真是明目张胆挑她的刺就为了给自家侄女铺路,叶氏也容不得她做管事婆妇了。
宋老太太叫开了八仙阁的高低两层,正对着水面那一层作厅堂,摆出八仙桌来,要给叶家姐弟拂尘洗尘,甘氏半含配,老太太哪会听不出。
老太爷除了太子宫里讲过书,族学里也是等闲不开口的,甘氏使了好大的劲,好轻易把娘家兄弟的儿子塞到宋家的族学里,当时内心痛快,觉着占了便宜,哪晓得叶家那毛孩子一来,倒跟太子似的金贵。
两边软帘儿悄悄一揭,叶家女人领着弟弟出来,那帘儿才放下来,几个丫头齐齐回身,往那窗户里头张望,你推我攘的扒了缝,还是璎珞咳嗽一声,这才静下来,却都赞叹,这女人倒不说多么仙颜,却跟她们见过的都不不异。
那是亲孙子也还罢了,这返来的不过是叶氏娘家的侄儿,竟也往老太爷跟前去了,甘氏留得玉葱普通的指甲,差一点掐断了。
宋荫堂开蒙就是老太爷作的蒙师,孙子跟着爷爷读书,原也无可厚非,宋敬堂也是一处,可跟了去的僮儿小厮返来却说老太爷专给大少爷讲书,二少爷先拿描红本子习字。